哎喲!景予飛心裏暗暗叫苦,不禁叫出聲來:你這是幹嗎呀?才多大的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態還不正常,應該回避一些敏感問題,你怎麼反而去引逗他?這對一個孩子的心理發育肯定是不利的。
這沒關係的,我也是心血來潮--你是不知道,你也不會在意的,反正我現在是越看越覺得,這小子怎麼越長越像你了啊?而且,不是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嗎?如如他根本連點都不用點!想到這個,我就覺得心裏難受……要知道,言真小時候,簡直就跟現在的如如一個模子裏澆出來的。那時候的他,跟著我吃了多少的苦啊!這些天裏,我幾乎是夜夜不敢閉眼睛;我真的不想沉浸在過去,可是隻要我一閉上眼睛,往事就一點一點、一件一件亂亂哄哄、清清楚楚地在我眼前過來過去呀……回過頭來想想,我過去實在是太無能了,我本來應該讓言真過得好一些的。可是,你知道我吃過多少苦哇,我真是沒辦法啊,偏偏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埋怨過我一個字,還經常安慰我,為我分憂。就是他在學校讓同學欺負,說什麼從來沒見他爸爸來開過家長會,你是不是個沒有爹的野雜種,他都笑著跟我說,我才不跟這些沒半點素質的真正野雜種計較呢--要是沒有他,我現在骨頭都不知道在哪裏,我真的早就死過好多回啦……
許小彗的聲音明顯淒愴卻越漸亢奮起來,而且間或還傳來抽鼻子的聲音。景予飛則越聽越覺得恐怖,越聽越不敢聽,不由得把話筒往遠處伸,巴不得她趕快結束。心裏則狂風亂卷、落英繽紛,完全亂了方寸--都什麼時候了,她怎麼突然又沉醉在這些陳年記憶中?而這些話,都是過去年代裏她彈過了無數遍的老調了!總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一切都會慢慢地好起來,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又變成這麼一副精神狀態!簡直就像是時光倒流!
僅僅是觸景生情,還是某種刻意的鋪墊?瞧她這亂七八糟的,到底是要向我表達什麼意思喲。
他竭力捺住性子,並想說幾句理解或撫慰的話來扭轉她的頹態,可是話到嘴邊又出不來。實際上,他也根本插不上什麼嘴,許小彗越說越動情,他的話剛一出口就被她打斷了。他索性不再說話,聽憑她盡情宣泄。
可是看看表,許小彗這個電話居然已打了快個把小時了,到底是什麼主題,自己還懵然不知所雲。他不由得渾身燥熱,終於失去了耐性:對不起,你聽我說一句好不好?
嗯?許小彗如夢方醒,戛然刹住話頭:你要說什麼?
我說過我最近特別忙,而現在,下午上班的時間都過了。我隻想問你一句,今天你來我單位,有什麼具體的事情嗎?
沒有事情就不能來嗎?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小彗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她突然說:好吧。我就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
許小彗又沉默了。電話裏又傳來輕風般嗡嚶的啜泣聲。景予飛竭力克製著,也堅持著不再催促。
終於,許小彗又開了口:我就想問你一個問題,景予飛,希望你能夠真真實實地回答我。當年你到底有沒有……哪怕是一點點,愛過我?
什麼?絕無思想準備的景予飛,像猛地被誰抽了個嘴巴一樣,戰栗著泛起一身雞皮疙瘩:都什麼年頭的事了,居然還來談論愛不愛的問題,簡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是不能這麼說的,而要虛情假意糊弄她一番,自己又開不了那個口。於是他小心地斟酌著詞彙,吞吞吐吐地答道:這個,恐怕不是個簡單的愛不愛的問題,而是……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們的現狀也……還是現實一點為好吧?
什麼叫現實,我這就是現實!正因為這麼多年了,所以我……我知道你是無所謂的,但對我不一樣,因為這關係到我這一輩子的價值!如果你當年真是欺騙了我,那我這麼多年的辛苦付出和滔滔血淚,就更沒有任何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