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景予飛都恍惚不安。頭上依然陽光明媚,浮雲飛颺,但景予飛已全然不覺,仿佛又墜入彌天霧陣,先前那短暫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在心頭發酵著:許小彗今天為何而來?既然來了,沒達到她的預期目的,她是絕不會罷休的。可是,現在她的生活應該是很安逸很理想的了,兒子爭氣,還有了孫子,我也沒有在經濟或任何方麵違拗過她,她還有什麼理由這麼黏著我不放?甚至還特務般盯到了單位!她就沒有自己的生活和方向嗎?她究竟想要達到什麼目的?
回到家裏的景予飛,依然心事重重。因為喻佳今天不回家吃飯,他也就懶得做什麼,胡亂吃了幾口隔夜的剩飯,就扔下了筷子。平時總要眯上一會兒午覺的他,現在盡管頭腦昏重,卻不敢躺下,電話更不敢掛起,而是支棱著耳朵,一杯杯呷著濃茶,一支支吸著香煙,心裏則七上八下地,在屋裏惶惶地轉悠著,既期望許小彗別來電話,又希望那電話早點響起。
恰在此時,電話鈴尖銳地嘯叫起來。景予飛慌忙撲到話機前,剛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心裏便“哎喲、哎喲,你怎麼真的來了呀”地叫起苦來,眼前也一片昏黑,愣怔了半晌,就是不情願伸出手去,仿佛那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我就不接一次,又能怎麼樣?幹嗎總讓她牽著自己的鼻子!
可是,電話鈴不管不顧、不屈不撓地撕扯著他的神經。景予飛下意識地向窗外探了探頭,許小彗那陰冷的目光倔強地閃爍在窗上。忽而,又變成了上午來局裏的那個中年婦女淒愴而悲憤的麵容--他一個哆嗦,趕緊拿起了話筒。
喂……他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軟弱無力。沒想到許小彗根本不吃這一套,她中氣十足地嘲諷道:幹嗎不接電話?怕我吃了你還是怎麼啦?
什麼話?我剛才在……其實我近來非常忙,因此血壓也控製不好。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精氣神都好得很嘛,口哨也吹得有聲有色的。
那純粹是偶然的,我要是……
算了,我沒工夫跟你羅嗦這些。而且,本來我根本不想再給你打電話的,這些天我反反複複考慮過多少次了,是時候了,永遠也不再見到你,也永遠斷絕一切聯係--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這是真的,絕對不騙你……
屁話!景予飛在心裏恨恨地罵開了:你這不明明又來了嗎?而且完全是老調重彈,這麼些年來說過多少次你自己都記不清了!還不是照樣一輪又一輪地折騰我嗎?可是,最近你應該沒有理由和我過不去了呀?兒子結婚了,孫子又抱上了,我也始終小心翼翼地跟著你的節奏轉,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難道就為了今天看到點什麼,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糾結嗎?
他的呼吸隨之粗重起來。
你在想什麼?仿佛窺透了景予飛的心思,許小彗突然停住絮叨。
景予飛慌忙打起精神:我還能想什麼……我不是在聽著嗎?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我現在根本不想管你在想什麼。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今天真的不是去找你麻煩的。我最近心裏亂得很,已經有好多天了,莫名其妙地睡不著覺,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像丟了魂似的。
景予飛頓時警覺起來:你這是……累了吧?按理你現在有了如如,應該高興才是呀?多少人根本就巴不到你的福分。
嗨,快別跟我提這個臭小子了!老實說都是有了他,我才又……你不知道這小子有多煩人哦,一天到晚就愛纏著我,他外婆都吃醋啦!隻要我一進他們家,小東西就從他外婆懷裏掙出來,張著手要我抱他。而且,鬼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中了什麼邪,一點也不騙你啊,有一天他看到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
哦,你是不知道,有一回,我們在護城河邊上碰頭的時候,我拿手機照了一張你的近照--你隻管放心,我可沒有任何用意,就是想讓言真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是言真想看嗎?
他才不想看你個鬼樣呢!是我想讓他……算了,不說這些好不好?我是偶然讓如如看到你的照片的,小東西竟然搶我的手機,傻傻地看個不停,看得我心裏都直發毛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