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哪,心眼到底還是小的。這麼多年了,喻佳表麵上始終無怨無艾,許多時候都讓我感覺奇怪了……可實際上,還不是露出來了?剛才不就是嗎?明明是在借著徐誌明埋怨我,還裝得一臉天真和委屈。

哎呀,這樣下去,保不準哪一天她也和我對立起來,我不就成了鑽進風箱的老鼠了嗎?不至於,不至於,喻佳再怎麼也不至於是那號人!恐怕毛病還真出在我自己身上呢!可是我……

頭又一陣一陣暈眩起來。更倒黴的是,當他下意識地想吸口煙時,居然把燃著的煙頭塞向了嘴裏,燙得他哇一下蹦得老高,氣得狠狠地踩滅了掉在地上的香煙,一咬牙,脫下羽絨衫,衝進廚房裏,摸出把剁骨頭的大菜刀,直奔躺在院子裏的大青魚而去。

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麵已是陰雲密布,天光大暗。陣陣西風卻冷颼颼地刮得隻穿了件毛衣的景予飛一連打了幾個哆嗦。看看頭上,大團大團怪異而烏黑的雲絮被冷風吹得像野狗般呼呼地飛逝而去,看得剛剛鼓起點勁頭來的景予飛心裏又簌簌地戰栗起來。

而滿腔鬱悶的景予飛一旦逼近那死不瞑目且足有他個頭一多半長的大青魚時,突然被它那鼓突而充滿敵意的大眼珠子給嚇得倒退了兩步:媽的,它到底死沒死呀?他痛苦地意識到,現在自己的思維真是混亂甚至遲鈍得可以了。因為他怔怔地思考了半天,竟怎麼也無法確認魚死了到底閉不閉眼睛。

於是他扭過頭去,小心地用刀背敲了魚頭一下,見魚沒有反應,才放心地喘了口氣。可是真要開始刮魚鱗時,他才意識到,喻佳的話還真不是沒有道理,這條大魚也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麼好對付。那魚委實是太大了。鱗片又大又圓,一片片鐵甲般排得緊密而堅韌,又死了一段時間了,魚身幹縮,更添了韌性。近來總覺得自己身體虛弱的景予飛拿刀背去砍,魚鱗卻紋絲不動。使刀刃去刮,卻怎麼也掌握不好力度。輕了刮不下來,重了,卻砍進了魚肉裏。好容易刮下幾片來,一打滑,那刀刃差一點就砍中了自己小腿。

不一會兒,景予飛就喘息起來,身上也毛刺毛刺地滋出汗來。於是他決定不管那魚身了,單把那魚頭剁下來煨個湯再說。不料這也絕非易事。那把刀本來也夠大夠沉的了,可在他手上就仿佛失去了力度。切也好,割也好,就是深入不下去。而剁吧,一刀下去,不是砍在魚腦殼上,就是砍在魚身上,怎麼也無法砍在同一道砍痕裏。而那該死的(應該說是已死的)大魚的眼珠子仿佛瞪得更大了,似乎還有無盡的冷嘲熱諷電一般源源不斷地向著他示威般地發射出來。

景予飛呆呆地看著它好一會兒,腦海中冒出個怪念頭:人死了,也還能這麼凶、這麼強嗎?

他猛地戰栗了一下,差點想扔掉刀逃進屋去,卻又忍不住低頭審視了一下魚眼。這一看,不知怎麼的,他突然興起,一股鬼知道哪來的邪勁整個地控製了他--他高高地掄起大菜刀,瘋了般沒頭沒腦地就是一頓亂砍。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把那條倒黴的大青魚砍得遍體鱗傷,血沫橫飛,肉體模糊。最讓他厭惡的眼珠子則完全是稀巴爛了。他這才當啷一聲扔掉菜刀,跳開去愣愣地看著那可憐的受戮者。

而他的渾身上下,包括頭發上,已經濺滿了大青魚的汙血和肉末子。臉上還青一道黑一道地流淌著青魚的苦膽汁。

我死了以後,也會讓誰這麼剁,這麼砍,這麼摧殘嗎?

可是天哪天哪!人又為什麼非得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