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這個時候,趙鞅家臣佛肸做中牟的長官。就是趙氏與晉國範氏中行氏發生內戰的時候,佛肸據中牟反叛了趙氏。他知道孔子正在四處求著出仕,便派人邀請孔子到他那裏去。正當孔子打算去的時候,子路表示了反對,反對的理由似乎還很正當:“我聽老師說過:‘親自做壞事的人那裏,君子是不去的。’現在佛肸自己占據中牟鬧獨立,您卻想去幫忙,這是為什麼呢?”孔子最後當然是沒有去。但是孔子的回答卻也在理:“我是說過這句話。但是我也說過,一個很堅硬的石頭隨便你怎麼磨它也不會碎,一塊真正潔白無瑕的玉,無論如何也染不黑它。”並說我不能像個匏瓜一樣隻掛在樹上當擺設而不給人吃。(見第九章)也就是在他們這次離衛赴晉的途中,發生了“子畏於匡”的著名事件。
關於“子畏於匡”事件所發生的地點,有的認為是發生在孔子離衛赴宋的途中,而錢穆先生等人則認為是發生在其離衛赴晉的途中,並認為“子畏於匡”並非因為孔子長相與陽虎相似,而當年陽虎又強暴欺負過匡人,所以為匡人所圍。錢穆先生考證的結論是衛之匡、蒲在陳留長垣縣,該縣有匡城蒲鄉,是孔子及其弟子經過匡蒲之地時,適逢公叔戌率蒲人反叛衛靈公。公叔戌害怕孔子及其弟子幫助衛靈公,所以才將其團團圍困。錢先生還認為“子畏於匡”與“蒲人拘孔”實則一個事件,即孔子與陽虎貌相似可以一言釋之,且顏淵與孔子同行,拘則同拘,不可能隻餘顏淵一人在後。
我同意錢先生的觀點,隻是認為孔子與陽虎長相相似,也可能在公叔戌圍困孔子及其弟子時,有人說孔子是陽虎,而使圍鬥形勢更趨緊張。但是不管怎樣,孔子及其弟子在這一事件中的一些表現,曆史記載卻是一致的。
如孔子的臨危不懼。子畏於匡,被阻以至被圍被困,肯定還有激烈的打鬥。如《史記孔子世家》載:“孔子去陳過蒲,會公叔氏以蒲叛,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車五乘從,鬥甚疾。”
一個“畏”字,把當時的危險緊急盡皆描出。在這樣激烈而又危急的時刻,感到情勢嚴重的孔子沒有一點慌亂。他向他的眾多弟子說,沒事,你們放心好了。周文王死了有五百年了,中國的文化已經衰落得不成樣子,如果上天一定要把中國文化的命脈給斷了,那麼就應當是我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到文化。可是事實你們是看到的,我老孔是在承擔著中國文化的承前與啟後的責任。假如說上天無意斷絕中國文化的根本,而要讓它流傳並發揚光大下去,那麼這個文化肯定是還存在著,那麼,還是那句話,我老孔就在承擔著這個承前啟後發揚光大的責任。既然這樣,你們就放心好了,我死不了,匡人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論語子罕》)他這是在說自己,也是在教育大家,他要讓學生們與他一道,以“舍我其誰”的氣概,擔當起中國文化複興的重任。
又如生死與共的師生情誼。《論語先進》載:“子畏於匡,顏淵後。子曰:‘吾以女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這一段記載,首先讓我們看出了這個事件可生可死的嚴重性,在激烈的打鬥之中,顏回失散不見了。見不到自己所愛的學生顏回,老師難過地說,真是把人急壞了。等到顏回散而複見,老師高興得很,也就把自己的擔心脫口而出了:“我以為你已經被殺死了呢!”顏回真是賢人,他的回答將千般情誼盡融於幾個字間:“老師,你還在,我怎麼敢先死呢?”
鎮靜的孔子,在危難當頭之際,又有著相當的靈活性。既然已經證明是孔子不是陽虎,那就隻剩下一個能夠活命的條件:答應叛亂者公叔戌的要求,舉行盟誓,不得再回衛國。誰知盟誓剛過不久,他們卻又接到了衛國賢大夫蘧伯玉的信,衛靈公邀請孔子一行返回衛國。
何去何從?弟子們的意見也不一致。有的說剛剛盟誓,迅即違盟,要得天譴。有的說不用管什麼盟誓,應當回到衛國。大家當然急於想聽到老師的意見。子貢首先將問題向老師提了出來:“盟可負邪?”孔子不假思索,立即回答:“要盟也,神不聽。”威逼要挾下的盟誓,神不承認,不作數。
這也是孔子。
於是孔子領著他的學生,又回到衛國。這是在公元前496年春天(魯定公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