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澗濱,啾啾常有鳥,寂寂更無人。’馮生是極渴望看到這樣的景致的。馮生平生所好,皆在音律,而造詣也頗高,幾可達琴瑟合鳴之境。他樣貌清俊,而才華又高雅,對他仰慕的女子不可謂不多,但他並不覺得快樂。

今日馮生負琴來到這座山,才將往日的思緒統統拋諸腦後。這座山沒有名字,他也不曾來過,今日突然發現了,就覺得這就是他苦苦所尋之處。馮生一時情之所至,竟不自禁地向山上高處走去。

這座山不是很高,即使到了山頂,也不能"一覽眾山小’,但馮生覺得這卻是極有韻致的。

這山兩邊的山勢頗高,就像將這山相抱一般,而現在這山頂之上,高看旁山且繚繞,低看深澗水急。馮生覺得了一點慰籍,他將肩上之琴取下,盤膝而坐,將琴置於膝頭,十指一揚,琴聲清越而起。他所奏乃是“高山流水”之音。往日他奏來之時,總覺有不足之處,今日所在之地不同,卻和了高山之勢,流水之音,大有進益了。

一曲奏罷,馮生覺得自己心中是從未有過的酣然恣肆,他置琴於地,掀袍起身,在山頂踏起步來,他全然浸在自己的念頭之中,心中竟是難以自抑的歡樂之情了。

山頂之地不甚大,放眼望來,幾可全覽。馮生在一眼飄忽間,心下一震,這一眼看到了什麼?他不由得轉回目光,隻覺得眼中光景忽變,東邊的崖邊上竟坐了一人。馮生是立在山頂的西邊,因為清晨逆著光的緣故,他有些辨不清那人的身姿。他眯眼望去,卻是一個女子。那女子引腰直頸地坐著,有一種說不出的清致風骨。

馮生望著她的背影,隻覺得心中泛起一點說不清的感覺,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想把那女子看得清楚些,他慢慢地向那女子的麵上望去。

這一望之下,馮生不由得心頭忽忽一失:原來一個女子可以美到這般極致,這樣清冷卻又風致極好。他以前對“女色”不甚在意,但這時他才明白,什麼叫“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才又明白什麼是“水如環佩月為襟。”馮生一時心中激蕩極大,瞠口不能言了。

那女子本是閉著眼的,這一下似有所覺,將眼睜開向他看來。馮生忍不住心中一跳,有種心下一慚的感覺,神色變得頗為黯然,有些為自己的行事魯莽而懊悔。

馮生被一瞧之下,半晌才回過神來,訥訥道:“姑娘,這崖邊甚高,你,莫要呆了?”他言語肯切,實是為這女子擔心---但他心裏卻暗慚:他心中是有對這女子的一點綺念。

那女子---正是辛十四娘,她不耐繁言,便從崖邊起身離開,也不去答馮生的話。她這一起身,便顯出她的細肩弱背來,但她身姿秀挺,偏偏有一種人不可近的冷。

馮生心中本來自慚不已,但一見辛十四娘的樣子,就又不由得心內一空,眼中隻見得這一襲身姿了。他性子本灑脫,但這時卻萬分溫吞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向辛十四娘的背影拱了拱手道:“姑娘,這山中行人甚少,姑娘一人恐有危險,不如在下送姑娘回府罷?”

辛十四娘一眼斜睨過來,眉頭微有些皺起,她想:這人怎麼如此多言。但這男子終歸頗有禮數,她也不會拂袖而走,便冷冷道:“不用。”

馮生一時怔住,竟不知該有何言了。他低下頭,不敢去看辛十四娘的臉。這一低頭,馮生就隻能看見辛十四娘的裙角,卻也隻能看著那一角裙裾一漾一蕩地愈去愈遠了。馮生一驚,有些不相信竟會是這番情形了。他猛地抬頭望去,這下山之路竟沒有人影了。馮生心中忽有些茫茫然:他與這女子雖是初識,但卻全心已掛在她的身上,而她卻無意相理。這感覺說起來竟是從未有過的難受,馮生覺得心中似乎被塞了團棉花,把心裏的水分全都吸幹了,他有些惘然地流下了淚,四顧皆是茫茫,腳步踉蹌地走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