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大樓屬於富有的珠寶商比埃特先生,自大樓被水淹沒後,他一直拒不搬走。他並不是財力不足,據此後的調查顯示,在這兒自殺的四百三十四名天國之路成員都是他從世界各地用飛機接來的,而且都是包租豪華的頭等艙。在集體自殺付諸實施前的日子裏,他為所有人員安排了一段富比王侯的生活,甚至還從巴黎和羅馬運來了幾十名應召女郎。記者們一進門就聞到撲鼻的花香,但花香中摻雜著一股刺鼻的屍臭味。大廳裏擺滿了荷蘭的國花鬱金香,四百三十四個屍袋整整齊齊地擺在花叢中。每個死者的胸前都放了一塊紫色的絹巾,它可能含有某種宗教意義,也許是他們進入天國後互相辨識的標誌吧。
大廳正中是一塊尺寸極大的液晶屏幕,三角架上架著兩台數字式攝像機,桌上一個豪華典雅的珠寶盒裏放著兩張光盤,似乎是專為記者們準備的。這座大樓已經斷電,隨行的警察在隔壁房間找到了日本產的雅馬哈汽油發電機組,美聯社記者懷特請求他們為大廳送上電,他們想看看光盤中記錄了什麼東西。
光盤裏記錄了他們死前的訣別,四百三十四名信徒整整齊齊地向著東南方向祈禱--也許這是他們心目中飛碟要來的方向?然後他們原地坐下,歐尼特和比埃特為每一個人送去了藥片。這些信徒有老有少,年紀最大的八十二歲,年紀最小的隻有十五歲--如果不算一個嬰兒的話。他們的表情都十分平靜,當歐尼特慈愛地摩挲著他們的頭頂為每人祝福時,不少人都熱淚盈眶。他們的自殺都是從容不迫的,在服用了足量的安眠藥後,為了保險起見,每個人還戴上了一隻不透氣的塑料布麵罩。後死者依次把先死者收斂在屍袋裏,然後靜靜地吞下自己的藥片。隻有那個母親在喂嬰兒服藥時費了一番周折,嬰兒被嗆住了,尖聲哭叫著,四肢使勁舞動。響亮的啼聲撕開大廳的沉重陰鬱,溢出了室外。看到這一段時,新華社女記者向真真捂著嘴跑到衛生間嘔吐了半天,然後又臉色蒼白地走回來繼續觀看。最後死亡的是東道主比埃特先生和天國之路的首領歐尼特。因此,隻有他們兩人的屍體未被裝入屍袋。在液晶屏幕上,滿臉絡腮胡子的歐尼特合掌向世人告別;矮胖的比埃特先生的臉上則洋溢著極為滿足的微笑,他說:
“我很高興,能盡自己的力量幫助四百三十三名兄弟擺脫苦惱,踏上天國之路。我把我的所有遺產留給這個組織以繼續完成未竟的事業。”
記者們都知道這是一條極為轟動的新聞,他們紛紛忙碌地拍攝、記錄、寫稿。不過,所有的忙碌始終籠罩在一種死亡的壓抑氣氛之中。美聯社記者懷特寫道:
類似天國之路、奧姆真理教等邪教組織從上個世紀中葉起就在西方國家大行其道,在溫室災難後更是如此。常常有人問,為什麼科技高度發達的西方國家恰恰是邪教組織的溫床?也許一個中國記者的回答比較接近於真實,他說,曆史悠久的東方民族經曆了太多的苦難,他們的文明曾幾度盛衰,所以,他們很容易把這次文明的衰退看作曆史盛衰中的“又一次”,他們可以耐心地等待衰退之後的振興。我想,年輕的美國民族缺乏的正是這種韌性。
等直升機又轟鳴著飛上天空,俯瞰萬裏澤國中的文明遺跡時,路透社記者路易斯陰鬱地說:
“我真希望自己也躺在那間大廳裏,從此就可以擺脫這個發瘋的世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