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了婦女主任的妹子,在蘇門跑步跨入共產主義的這場偉大運動中,迅速發揮了她那與生俱來的巨大優勢,她不僅人長得美豔,有文化,而且在當上婦女主任後,也一改原先在人們眼裏的那種少言寡語,變得能說會道滔滔不絕。並且,參與研究蘇門的一切重大事項,每每可以獨當一麵,承擔鎮委會決定的諸如籌備作為中共蘇門鎮委員會後備力量的蘇門鎮共青團工作。利用晚上時間,動員了一批年輕婦女,參加在明院開辦的婦女夜校等,渾身上下總是充滿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活力。而且,在通常情況下,無論是在什麼場合,也無論是些什麼人當時是在做什麼事情,隻要她在那裏一出現,就立即成了那個場合裏眾人矚目的中心,似乎,她就是一塊磁石,圍繞在她身邊的有一種巨大的磁場,吸引著人們的眼球,又似乎,她是一塊巨大的潤滑劑,無論她出現在哪裏,刹那間就可以把一些磕磕碰碰的事件熔化、潤滑,進而和諧地推向前去,特別是當那個場合裏如果是男性居多數的情況下。這一點,甚至作為蘇門鎮最高領導人的步曉堯也是無法企及的,究其原因,說到底,莫不是因了她那超越了此前蘇門所有人記憶裏曾經有過的美豔,她那婀娜的身姿以及迸發著無盡活力的體態。當大食堂剛剛開辦起來,當會館前院裏那一排九口大鍋每天煮出了一大鍋又一大鍋雪白的米飯,外加殺兩頭肥豬,把每個人的肚子裏都填得油水十足,打著飽嗝的時候,許多人的目光在有意無意之間,就全都瞄向了仿佛忽然間就出現在了大家麵前的妹子,瞄向了這個雖說也確確實實是生在蘇門、長在蘇門,卻又總覺得絕非蘇門本身有,唯有從洋畫上下來的美人,並且都紛紛為之傾倒。妹子在當上蘇門鎮婦女主任後,與鎮上其他領導人接觸的時間多了,早早晚晚地,每天到會館裏去,在身邊走來走去,這在段必釗、順子乃至賴小寶等人心性上造成的搖曵乃至震蕩更甚,尤其是順子,對於如今已經是蘇門鎮農協主席的他來說,四十多歲也已經是快半百的人了,飯食問題也解決了,所遺憾者唯這一生還從來沒有碰過女人,用他自己常掛在嘴邊的話,夜頭睡覺從來都還沒有一個暖被窩的。如今,有這樣一個鮮活的尤物經常出現在自己麵前,他又如何能感覺不到,甚至,偶爾還生出一些非分之想也在情理之中。而在妹子,雖然她對於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這種種磁場和潤滑劑也好,震蕩也罷,都心知肚明,可她自己似乎很清楚,她為什麼要革命,要來當這個婦女主任,她所崇拜者,是作為鎮黨委書記的步曉堯,她所折服者也是步曉堯,甚至,她在由一個自小被人抱養的養女,從封聾子和鳳蓮子家裏走出來,連同作為她革命的實際行動,第一個把家裏那兩笆鬥多稻子和十幾枚銀元,全部送到了會館之前,她就早已在心中對步曉堯的學問、氣魄、風度,以至步曉堯在事隔多年從外麵又回到蘇門後,第一次公開出現在解放大會主席台上時所講出的那每一句話,那一舉手、一投足,以及步曉堯在摒棄原先他那個剝削階級家庭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果敢和決絕,都無不景仰有加,欽佩之致,是那樣深深地吸引了她。在會館中殿,妹子的辦公地點也是在鎮委員會的辦公室裏,而且就和步曉堯的辦公桌麵對麵,這就使得她如願有更多的機會與步曉堯接觸,近距離地,每天和步曉堯在一起,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也是從那時候起,兩人就一起在鎮委會的辦公室裏出雙入對,並且在各項實際工作中,作為婦女主任的她對步曉堯也是處處言聽計從,配合甚佳,直恨得順子、賴小寶等人唯有在一旁抓耳撓腮,咬牙切齒,而又毫無辦法。步曉堯既已與原來自己的地主階級家庭早就徹底決裂,蘇門解放後,作為單身一直住在會館中殿鎮委會隔壁的一間小廂房裏,在那之後不久,作為革命同誌的妹子也就和步曉堯戀愛了,妹子白天作為鎮婦女主任在鎮委會裏和步曉堯一起工作,晚上她也就不再回封聾子和鳳蓮子的那個家,而是在鎮委會隔壁的那間小廂房裏,和步曉堯住在了一起。
三月底,善於總結經驗並取得上級領導賞識的步曉堯,主動給雅安縣委寫了一份工作報告,詳細彙報了蘇門合作化運動開展以來所取得的成績,特別是作為其主要標誌如何把大食堂辦好的種種做法,陳書記在看完該報告後批示:“蘇門的合作化運動開始晚,起點高,合作先合心,合心先合食,搗毀灶台和煙囪,個人不容留一粒米、一根草,實為鏟除私心雜念最徹底之舉,使無再生之源。同時,民以食為天,大食堂又讓廣大群眾得到了最切身的實惠,充分體現了共產主義社會的優越性,這種做法,我們不妨稱之為‘蘇門經驗’,值得我們所有已經完成了土改,或正在試辦初級社,乃至高級社的鄉鎮學習和借鑒。”
並且,陳書記還指示有關部門,立即組織全縣各鄉、鎮主要領導在蘇門召開現場會進行推廣。
步曉堯高度重視這次現場會的召開,他認為,這是縣委,是陳書記對蘇門合作化運動開展以來第一階段工作的充分肯定,也就是對蘇門鎮委員會,蘇門鎮政府,特別是他個人工作的肯定,為確保現場會開得成功,抓住機遇,向縣委和前來參加現場會的全縣各鄉、鎮領導充分展示蘇門的特色,展示跨入了共產主義初級階段的蘇門人民嶄新的精神風貌,在獲悉縣委這一決定的同時,他就召集段必釗、順子、賴小寶、妹子等蘇門鎮全體領導就現場會的有關布置,現場會召開那天與會縣委及各鄉、鎮領導們的參觀順序,路線以及現場接待和解說工作等,進行周密的部署。整個現場會由曾經在紅星軍部隊裏身經百戰、組織和參加過無數戰役的段必釗任總指揮,以協調一切。而重點當然還是放在大食堂上,這是首當其衝的,也是“蘇門經驗”最富有推廣價值的核心所在,大食堂裏的一切事宜仍然由順子總負責,除原來就已經在大食堂裏抬米煮飯、殺豬燒鍋的幾個人之外,另再從全鎮挑選數名善烹飪、長於大鍋煮食的精壯之士,進一步加強在大食堂裏從事煮食的人力。同時,考慮到現場會的重點是大食堂,人家來學習和借鑒的重點也是大食堂,為了不讓那些縣委和來自遠遠近近各鄉鎮的領導們失望,屆時,趁現場會之便,給予這些尊貴的客人們一頓精美的飯食招待,那也是情理之中。於是,米飯要在原先每口大鍋煮兩遍的基礎上再另煮兩鍋,豬也要比原來再多宰殺一頭,用步曉堯的話說,那就是,到了那天,當縣委的各鄉鎮的領導們一來到蘇門,走進會館,我們就要把每口大鍋的火全都燒得旺旺的,那就是要讓人家親眼看見,並且切身感受到,蘇門人在跨進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後,已經真正過上了幸福美滿的共產主義生活,蘇門人的大食堂確實辦得好,辦得紅火,在蘇門的大食堂裏,確實是有著太多雪白的米飯,連肉也是大塊大塊的永遠吃不完。當步曉堯說到這裏時,順子提出了幾個具體問題,諸如米現在雖然糧倉裏還有,被繳上來的豬也還剩有幾頭,沒有被全部殺完,但到了那天,若是要把大鍋飯的火燒旺,燒出氣勢來,大食堂裏原有的柴火差不多已經被燒完,所剩唯有不僅火力弱,而且燒起來煙也很大的稻草,若是要想達到步曉堯提出的要求,沒有硬柴火是斷斷不行的。步曉堯冥思苦想了一陣,正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時,不知是誰提出,大平壩子上不是還豎著許多風車嗎?隨便去拆幾部回來,夠大食堂裏一天也燒不完。步曉堯聽罷眼前一亮,於是當場拍了板說:“對,怎麼說我們蘇門的大食堂缺少硬柴火,這不是上好的硬柴火就擺在那裏嗎?到那天早晨,順子你就帶幾個人到大平壩子上去先拆幾部風車回來燒了再說,至於往後,什麼時候若是需要,也還可以隨要隨去拆,活人總不至於被尿憋死,大家隻要稍微動動腦筋,這不辦法就有了?再說了,在共產主義社會,將來,那都要實行機械化,大田裏如果要水了,抽水機過去一抽,就什麼都有了,還要那些破玩意兒風車做什麼?”順子在聽到步曉堯的話時,先是愣了愣,隨著,竟也就有些恍然。接下去,步曉堯還對賴小寶、妹子等人進行了具體分工,其中,賴小寶當天的任務是掌握敵情,密切注意階級鬥爭的新動向,防止那些已經被打倒了的,以湛榮齋為首的蘇門地富反壞右分子,在這樣的重要時刻,伺機進行各種可能的破壞和搗亂。在現場會召開的那天,一方麵固然是考慮到縣委及其各鄉鎮前來參加現場會領導的安全,再也是因為此前每次開飯,會館前院裏人多得你擠我拱近乎於混亂,實在不太好看,現場會當天在開飯現場現打現吃,隻限所有貧下中農,地富反壞家庭成分的暫時每一戶由一人按照家庭成員多少打回自己家裏去,同時,全體民兵安排在會館前院及其他各重要場所擔任警戒,確保萬無一失。至於現場接待、陪同等,這些既不可缺少,而且同樣是十分重要的,這樣的任務,由妹子來擔任,那是再恰當不過的,毫不誇張地說,到時候,與會人員都來到蘇門,聚集到會館前院,當身為蘇門鎮婦女主任,簡直就如洋妞一樣的妹子忽然間就那樣出現在所有人麵前,往大家麵前一站,再加上妹子那宛如百靈鳥一樣甜美的聲音解說,那些絕大多數都是土包子出身的縣委和其他各鄉鎮的領導們,那眼睛還夠用?還顧得上再往其他地方看嗎?那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效果?如果,當天其他各方麵的工作都按照步書記的部署進展順利了,更可以給整個現場會平添幾分顏色。而步曉堯本人,作為黨委書記,則計劃在當天親自組織蘇門所有勞動力,包括老人和孩子在內約有數百人,人手一把小鏟鍬,從街西頭原韓家的那塊“六十六”一直排到北上槽湛家的那塊祖墳附近,地裏的麥子、油菜這會兒還沒有到收的時候,一大片一大片的冬水田,也都還沒有到栽插季節。所有人就去鏟路邊和田埂上的雜草,要把每一條路邊每一道田埂上都鏟得幹幹淨淨,已經進入了共產主義初級階段的蘇門,將來田裏長的除了黃燦燦、沉甸甸、放眼到處都是永遠吃不完的糧食,哪裏還能允許有一根雜草?而且,此前曾有人說,在進入合作社後,每天早晨上工,數十上百人喊了幾遍後才懶洋洋地從家裏出來,往大平壩上去,而到了下午一聽見喊“收工”,也不管地裏的活兒當天剩還是沒剩,做得怎樣,一個個立馬就爬上岸搶在前頭往回跑,因此,就有人形容叫做“上工尋黃鱔,收工打兔子”,這種表現實在與共產主義社會的要求不相符合。因此,從明天起,他就準備對到了那天將要參加大平壩子上鏟草的所有人先進行彩排,力爭數百人在同一時間,甚至不再要人喊,就差不多像排著隊似的,整整齊齊一起走到了大平壩子上,然後,各人在不同的路段,不同的田埂上,歡快地鏟除雜草。既不需要誰單獨搶先,也不允許有任何人悄悄拖拉在後麵,達到整齊劃一,這是在勞動態度上,即“各盡所能”方麵充分展示進入共產主義初級階段後蘇門人民的精神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