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佩雲決定娶紅鞋兒回來,是這件事,迫使擋子最終下定了決心,也逼迫她把這了斷的行動時間提前,必須提前到韓佩雲把紅鞋兒娶進門之前,因為,若是紅鞋兒一到了家裏來,每日同處一座屋簷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瞞得住紅鞋兒那雙女人眼睛的,那樣,一切也就再容不得她自己了,她是在昨天的後半夜開始,就是決絕地要這樣做了,她是昨天夜裏一個人在佩雲閣樓下的那間小屋子裏差不多哭了整整有半夜,她是哭累了,她是實在再想不出別的什麼辦法了,就忽然想到了佩雲閣大門後麵的那根平常用來鎖門的門閂子,她就去把那根門閂子拿過來,咬緊了牙關,從肚子上自己一下下使勁地往下擀,大汗淋漓,痛不欲生,以致幾次她都疼昏過去,但是,醒過來後,她又再一次舉起了那根門閂子,從自己的肚子上向下擀。用盡了渾身力氣,一遍又一遍地。以致到了後來,她意識已經完全模糊而隻是一遍遍機械地那樣做,全然不知道在她的身上,在她的周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她的淚水早已經流幹了,血水也差不多都流幹了,隻是在到了第二天接近中午,有一個被請到韓宅裏跑忙的從佩雲閣樓下她的房前經過時,聽見房內傳出極其微弱的嬰兒哭聲,把她的門推開,才發現了她,以及她床上那令當時所有的人都無法入目的一幕。
韓佩雲在春秋祠裏正等著紅鞋兒裝扮上轎,這時,一個跑忙的從他家裏匆匆來到會館,輕聲對他說:“不好了,家裏出事了,韓老爺你快些回去看一下!”
韓佩雲聞言也嚇了一跳,急問:“出了什麼事?”
“擋子,擋子她,她……”
來喊他的人支支吾吾,不好把話的後半截直接說出來,隻是再一次催道:“韓老爺,你還是快,快些回去一下,你回去就曉得了!”
韓佩雲明知這邊紅鞋兒上轎在即,已經再不容他離開,但他見來人說得十分急切,並且是自跑來後就一直在催他,心裏納悶,不知擋子在今天他這樣的大喜日子裏究竟怎麼了,無奈之際,隻好臨時抽了身,胸前仍還是披戴著那朵鬥笠大的紅花,隨來人先趕回了自己家裏。
待他回到家,剛剛跨進佩雲閣大門,這時候,在佩雲閣樓下左側擋子臨時住的那間房裏房外,早已經亂成了一團。也是剛剛才聞訊趕來的鳳蓮子和另外兩個女人,正在房內對擋子進行搶救,佩雲閣門前圍滿了許多人,人們隻是在悄悄地議論,而門外所有的男人,包括剛剛回去的韓佩雲,都一律不允許進入房內。
“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韓佩雲問。
沒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隻是此時門內門外許多人那詫異而意味深長的目光。
到這時候,韓佩雲似乎也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特別是,當他偶爾聽見一兩聲從房內傳出的那微弱的嬰兒哭聲。
又過了好一陣,終於從房裏傳出如此簡單而又很快被幾個人重複過的四個字:“擋子死了?”
擋子在臨閉上眼睛前,沒有來得及與人說一句話。
隨後,鳳蓮子和另外一個女人也先後從裏麵走了出來。
鳳蓮子在從裏麵走出來時,雙手滿是鮮血,而懷裏有一個用擋子生前穿過的舊棉襖裹著的嬰兒,是一個女嬰。嬰兒此時已經不哭了,大概也是已經哭累了,在被鳳蓮子抱出來時,顯得十分安詳。當時,顯然也還隻有六七個月大的這個女嬰就這樣活了下來。而到了後來,更令許多人稱奇的是,當時,這個女嬰剛剛被鳳蓮子從裏麵抱出來時整個身子細小得比家裏量米用的半升子那麼大都不到,麵容卻是長得十分嬌憐可愛,楚楚動人,那挺拔的鼻梁,秀氣而又細長的眼睛,令任何凡是見過的人都會立即就想到韓佩雲。不僅如此,而且,還有著一頭黃裏又微微有些發紅的漂亮的卷發。鳳蓮子自把這個女嬰從裏麵抱出來,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考慮到擋子已死,而她和封聾子都年事已高,自封小二病死後,膝下至今還沒有一個小孩,征得韓佩雲同意,當即就把這女嬰抱回了自己家裏。
那邊會館裏紅鞋兒裝扮完畢已經上了轎,隻待韓佩雲親自前去接了轎子回來,家裏此時又忽然有一個人死了躺在了那裏。
“晦氣,全都是一些晦氣透頂的東西,我韓佩雲這輩子怎麼就總是遇到這些晦氣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