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比誰都擰,咬牙切齒想吃楚成王的肉。但是宋國已經燭光憔悴,收拾不出什麼力量組織反擊了。重耳留下來也無能為力。宋襄公特意送了一程又一程,重耳非常感激。後來的曆史證明,荒唐的宋襄公做的無數蝕本生意裏邊,唯獨這次是大賺一筆的,晉文公重耳後來組織誌願軍抗楚援宋,打了城濮之戰一個漂亮仗。為了報答宋襄公,重耳隨後在國際事務中處處向著宋國,宋國疆土擴充了不少。衛國從前因為不納重耳,導致重耳在野人那兒吃泥,曹國君也偷看重耳洗澡,重耳為了報複,把曹、衛的大塊土地,都奪了送給宋國。可惜這一切恩惠宋襄公都沒有看到,他的腿傷於次一年要了他的命。

重耳的下一站是巴爾幹地區中部的鄭國,火藥桶中的藥撚子。鄭文公這時候正在拚命給楚成王拋媚眼,他夫人去勞軍,還把倆閨女賠進去了(嫁給了楚大舅)。傍上了楚國這個大款之後的鄭文公遊目四顧,覺得中原唯獨他有本事能當成了奴才,頓時乾坤朗秀,辭氣俱佳,自謂握了靈蛇之珠,抱了楚國荊山之玉,可以高枕無憂乃至狐假虎威了,所以鄭文公說:“重耳?重耳是誰?晉國?晉國在哪裏?我心目中隻有一個楚國在。”

他的大臣叔詹進諫:“從前,您的心目中還隻有一個齊國在呢。焉知世態變幻無常,晉公子重耳也能潛龍上天。”

鄭文公說:“就憑他哪點?”

叔詹說:“晉公子重耳有三條上天的理由。一、他母親是狄國人,跟他爸爸一樣都是姬姓,按理同姓不婚,婚了的話,生孩子就夭折,可是重耳已經六十多歲啦,沒死!(不過,肋條有畸形,嗬嗬);二、上天一直給晉國災難,就等著重耳回去救大夥呢;三、他的跟班都不是善主,合起來頂三個半管仲,這幫人能夠死心塌地跟著他,可見他不是凡人。”

這三條理由乍聽還不錯,但都是必要而不充分,難怪鄭文公不聽,鄭文公說:“哼,傳我的命令,晉國人與狗不得入內。”他的這個錯誤決定,導致了後來的秦晉兩國合擊圍困鄭都,多虧了燭之武好歹說退了秦師,才緩了條命。

重耳這幫上天的“選民”,見鄭國不禮,隻好忍氣吞聲,啟程向楚國迸發——河南西南部,及再往南的湖北加上河南東南的淮河流域(安徽江蘇一部分),已經都是楚國近五十年鯨吞蠶食到的版圖了。

重耳到楚國時,已是下一年,公元前637年(泓水之戰次年)了。

楚成王這時候也老了,為政三十六年,歲數也奔五十了。有的人老了就非常暴戾,有的人卻極端和藹,楚成王是後者。他用招待諸侯國君的七牢禮請重耳吃飯(他弟弟晉惠公夷吾也在秦國吃過七牢,不過是當俘虜的時候,一條豬羊牛算一牢)。最喜歡吃東西的重耳跟楚成王成了好朋友,說話也不顧忌,一次飯後楚成王問他:“公子要是回到晉國兮,做了國君兮,將來怎麼報答我兮?”

重耳倨傲地回答:“子女玉帛,您都有,羽毛齒革,那是楚國雲夢的特產,你們不要了的東西,撿到我們晉國還都是寶貝,我能有什麼好報償你的東西?”(越窮越有理。)

楚成王有點不自在,追問:“雖然如此,到底還有沒有啥可以報償我的兮?”

因為楚王近來一直對自己客氣,有點飄飄然的重耳說話開始不得體了:“若借大王的威靈,使得我返回晉國當國君,一旦未來兩國發生戰事,會獵於中原,我願意退避三舍(三十裏為一舍),以讓大王。”

楚國今年新提拔的令尹子玉(成得臣)一聽,大怒,心說:要你讓?誰要你讓!

寄人籬下的自卑感又使重耳接著說出了狂傲的話:“如果退避後您還實在要打,我隻好左手執鞭,右手操弓,以與君周旋。”

嗬,子玉給氣得三屍神暴跳,回去就對楚成王說:“重耳語出不遜,將來忘恩負義,不如趁早殺了他,至少把他的大跟班狐偃扣下,以免後患。”

楚成王說:“重耳誌向廣大,居身儉易,一幫跟班都是國家寶器,肅敬寬和,忠能效死,這是上天在保佑他兮,天將興之,誰能廢之,寡人不敢違天兮!”於是招待重耳加倍深厚殷勤,重耳覺得跟楚成王遊獵宴飲,其樂世間難以再有,於是流連在楚國湖山勝地,滌蕩煩惱,一賴就是好幾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