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襄公說:“寡人僥幸列為公爵,比各位諸侯高那麼一級兩級,這次就請以我為盟主。”

楚成王嘿嘿一笑:“這我看就不行了!論級別,我是王兮,倒比你還高。”

宋襄公大吃一驚,心想上次開會不是說好了嗎?我當盟主,你當托兒。怎麼臨時變卦了您呀?宋襄公滿腦袋冒汗——他模樣有點像王剛扮演的和珅,油白短胖,宋襄公趕緊爭辯:“您所言不對,天下之大,隻有周天子是王,您的王號,怕是自己冒封的,你這假王怎麼能壓我這真公。”

楚成王哈哈一笑,從懷裏掏出令旗,當空一揮,就看盟壇下麵的楚國隨行人員,脫去外衣,露出皮甲,個個抽出利器,一窩蜂衝上壇來。宋襄公沒等跑就被五花大綁,捆了個結實。旁邊子魚一看不妙,好漢不吃眼前虧,趁亂溜了。

楚成王當著各國諸侯的麵,列出宋襄公幾大罪狀,罰他不許參加會盟。

“群英會”上宋襄公被剝奪政治權利,靠邊站了,看著鳩占鵲巢,心裏又急又氣。不過他知道堅持就是勝利,所以當楚成王押著他在前麵開道,往自己的宋都商丘殺過去時,他的理想一點兒也沒受到挫傷。

楚人來到商丘城下,拿大喇叭往上喊:“哎,喂——鄉親們聽著,你們國君在我們手上兮,統統地開門,投降地幹活。四麵楚歌的幹活!兮——”

城上人回喊:“我們已經立子魚為君啦,要打你就快打吧……”

楚人喊:“那,把國君還給你們兮,怎麼感謝我們兮?”

“不感謝,他已經受辱,回不回來,隨你們怎麼辦,沒關係……”

楚成王沒撤,下令攻城,可是這次畢竟是會盟而來,所帶軍隊不多,大的攻城機械更是沒有,連攻好些天,城上子魚帶領軍民頑強抵抗,抑製了一次次進攻。楚國撈不到什麼好,糧食也不濟了,就想回家去。

可是宋襄公這個爛貨砸在手裏也沒有用,殺了又怕失去諸侯人心,放了又等於向宋人示弱。於是下邊有人出主意,把魯國的魯僖公(魯莊公的兒子,慶父之難後即位)叫來了。魯僖公天生就是當領導的料,他一來,就開始搗糨糊,同時給老相好宋襄公求情。楚成王借坡下驢把宋襄公放了,自己還賣給魯國一個人情。

宋襄公雖然自由了,但國內已有新君,就準備出亡衛國去當寓公。這時候“新君”子魚派人來了,說子魚隻是出於保家衛國的需要才臨時充當國君,請宋襄公回去繼續主持政府。

灰頭灰腦的宋襄公回到宋國複位,決心一輩子跟楚國對著幹。

到了下一年,公元前638年,中原巴爾幹地區的鄭國人,看見齊國霸位衰退,就去向南蠻楚國示愛,鄭文公還親自在這年春天跑去楚國朝拜楚成王。

如果說宋人是自大狂,那鄭國人就是兩麵派。這也沒辦法,鄭國四麵受敵,國家規模二級,處在一級大國夾隙中間,不得不以妾婦之道,左跳右跳地過活。

得知鄭國跟仇人楚國搞得火熱,以維護國際風化為己任的“霸主”宋襄公立刻決意發兵打鄭。到了夏天,他糾集了目前還真聽他話的衛國、許國、滕國,四國大兵兜殺鄭國。

楚成王聽說之後,講:“好你個宋襄公兮,敢打我的小蜜!”於是發兵救鄭。

大夫成得臣攔住說:“宋國空虛,我們趁機伐宋,正好能解鄭國之圍。”(看來,圍魏救趙的戰術,早有人施行了。)

楚成王一聽要直接打宋襄公,興致更高了。楚莊王當即調撥主力,親自領兵,以成得臣為大將(此人字子玉,後為令尹,是六年後城濮之戰的主角,此時初出茅廬),連踢再踏地衝進宋國來了。

宋襄公的庶兄司馬子魚說:“上天不保佑商朝,已經無可置疑了,您想重興霸業,戲不大啊,而且楚軍武器裝備比咱們好,作戰人員比咱們多,我看還是求和談判吧。”

有自我崇拜情結的宋襄公慷慨陳詞:“我軍是仁義之師,即便甲兵不利,但仁者無敵,這有道之君怎麼能跟無道之國談判。”

於是,在公元前638年的一個美好的十一月一日黎明,充滿堂吉訶德精神的宋襄公“騎士”,打了一場叫人哭笑不得但是後果影響重大的仗。

宋軍和楚軍在泓水(今河南東端柘城縣北)邊上展開會戰。宋軍本來占了地利,已經在岸邊進入預定陣地列好陣勢,楚軍卻還在坐船渡過泓水。子魚勸宋襄公趕緊半渡而擊,說:“敵人兵馬比咱們多,這時動手,趁他過河一半兒,首尾無法呼應,一擊必亂,可以得勝。”宋襄公可不同意,他說:“我是一向主張仁義的,怎麼可以這樣不擇手段啊?!”

過了一會兒,楚軍完成渡河作業,正在布置陣勢。子魚又勸:“敵眾我寡,趁陣形未成,趕緊擊鼓,必能擊潰之,要打就得趁這機會。錯過機會,咱就危險了!”宋襄公還是滿口仁義道德,說君子不鼓不成列,等楚國佬排好陣式,咱再一本正經跟他打,打他個心服口服。否則,說咱這堂堂大軍欺負他,也把我國民眾教帶得不講公平、信義了。

子魚一聽直翻白眼兒,我真服了你,差點從車上氣個跟頭。

說時遲,那時快,楚國大陣陣列已經擺好,楚成王把戰鼓擂得山響,楚軍人跳馬躍,呼聲動地,實施強力衝擊突破。宋襄公哪裏抵擋得住,兵士們很快紛紛潰退,四散逃命。宋襄公禁衛軍(門官),都是精銳,被全部殲滅。警衛團都光榮犧牲了,宋襄公自己的大腿也掛了花。

敗回城裏以後,宋國人都議論宋襄公的錯誤戰術。宋襄公還解釋,說:“君子作戰,不重傷(對受傷的敵人不再給來一下子),不以阻隘(不靠著占據險隘而欺負敵人),不鼓不成列(不搶先攻還沒列完陣形的敵人),不俘虜老大爺(不擒二毛——頭發有兩種顏色的白鬢老年人,不能抓他當俘虜)。寡人就是立馬就要亡國,也不能對沒列好陣的敵人搶先欺負他攻擊!”

子魚說:“您真是不懂得戰爭啊!對付敵人還講什麼仁義?三軍就是以利而用!”

泓水之戰標誌著傳統的信義化、禮儀化戰爭逐漸走向終結。所謂禮儀化,就是敵對雙方“結日定地,各居一麵,鳴鼓而戰,不相詐”。不但要事先定好日子和地點,打的時候也要敲著鼓,不能偃旗息鼓地偷著來。至於偷襲、劫營什麼的,更是不可思議了。它體現了貴族階層“貴信而賤詐”的價值觀,是把信義、禮儀治國在戰爭上的延續。以信義治國,能獲得長治久安和貴族世襲統治的穩固。它跟後代平民分子打仗的“兵不厭詐”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