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公駕駛著他得意的小駟馬一路意氣風發地穿插直進,發現秦軍後緣,有好些運輸輜重的“革車”,載著秦軍好些精美的財貨,身先士卒的晉惠公見財不要命,他拋下大隊兵車不顧,揮鞭直取敵後,像關公斬顏良那樣長驅直搗,奪了幾樣戰利品趕緊往回撤,心恕這回好了,給這幫憂鬱的士兵看看,激勵一下自己的士氣。可是,出事了。晉惠公這一狂奔,他的小駟馬就激動了,尥著蹶子往斜刺裏跑,根本不聽禦手的,一直紮到一片泥塘裏,輪子深深陷住,實在動不了了,可愛的矮腳馬才停止尥蹶子。

晉惠公給顛得像抖過的糠,命令請注意,倒車,請注意,倒車。可是駟馬是從鄭國進口來的,聽不懂禦手的晉國話,禦手使勁拉馬韁,四匹馬明白點了,中間兩匹扛著軛的轅馬往後倒,但兩邊的兩匹和車廂之間是皮帶軟連接,它倆沒法往後使勁。那麼,趕緊打轉向燈調頭,可是這四匹惹禍的小馬,發現自己像嚴重失足青年一樣,怎麼使勁也拔不出自己的泥腳來。晉惠公喊:“家仆徒,你小子下去給喔推車軲轆去!”

家仆徒下去了咬著牙閉著眼,把車輪往後扳,禦手趕緊轟馬,可是輪子像圓規那樣以另一隻輪子為中心打轉。敵人就要包抄過來了,家仆徒使勁使出非常痛苦的樣子。正這時候,聽見晉惠公從上邊扯嗓子號叫(長這麼大第一次聽他這麼大嗓門號叫):“慶鄭,快救寡人!!!”

慶鄭車正從旁邊過,一看主公在泥裏快急出淚了,慶鄭覺得好笑,說:“我讓你別坐小駟馬你偏坐,占卜讓我當車右你偏讓家仆徒當,你這不找倒黴呢嘛?逃?你還想怎麼逃?”說完兜車就走。晉惠公急了,說:“慶鄭,孫子你敢不救喔?”

慶鄭扭頭說:“你拒諫違卜,求的就是敗,敗來了,還逃敗幹嗎?”說完驅車走掉。

這時候,戰場秩序並不混亂,而且晉惠公的車上有大旗,秦穆公清楚看見晉惠公自投絕路,活捉惠公的機會到了,趕緊單車急馳而來。就在這萬分危機時候,晉國援兵趕到。秦穆公不但沒捉到晉惠公,反而被晉軍層層包圍,像一隻困茌核心的大杏仁。韓簡車的禦手梁由靡已經抓住穆公車的左馬,使車子無法逃逸,韓簡的“車右”虢射舉起長戈,連連擊中穆公的鎧甲,穆公的七層鎧甲已被擊穿了六層,眾寡懸殊,秦穆公幾處負傷,心想這回完蛋了。

慶鄭這時候過來了,衝韓簡喊:“韓大夫住手!主公陷泥裏了,叫咱快去搬車——”

韓簡人實誠,怎麼說怎麼聽,立刻說:“收手!掉頭救主公。”一幫人呼隆隆跟著他往泥坑那邊跑。給慶鄭這麼有意無意地一攪,秦穆公方才從菜板子上滾落下來了,捂著傷口掉車找大隊靠攏,可是晉軍後隊繼續如牆而至,亂箭像撒佐料似的往穆公身上撒。穆公心說:餓的兵都哪涼快去了?

千鈞一發時刻,突然,晉軍後方,決了堤一樣,湧出一隊赤腳勇士,大約三百多人,吼聲如雷,聲震周山:“哪個敢傷我們恩主!我們野人看不慣啦!”穆公轉眼一看,來人正是吃馬肉的那幫野人(不是印第安人,驍勇似印第安人),個個披發袒肩,快步如飛,手提金箍棒(木殳)“注釋8”,這東西廉價,但是鈍器,甲胄防不了它,劈裏噗嚕像打棒球似的把晉軍腦袋都打飛了。(打得最遠的能直接飛到泥坑裏去。)

剛要得手的晉軍給這幫勇猛異常的報恩兵,打得摸不著頭腦,心說給公家打仗至於這麼賣力氣嗎!穆公趕緊突圍脫險,馬上組織反擊,晉惠公剛從泥裏出來,還是死心眼兒地非坐著小駟馬,隻是換了禦手和戎右,叫韓簡的駕駛員和車右上來了。報恩兵衝在最前麵,一眼看見晉惠公的武大郎馬了,估計又想吃馬肉,大家撲上去就掄棒子揍馬,好像用掃帚疙瘩敲打曬著的被子,沒幾敲打,小駟馬全斃了命。晉惠公穿著重甲,又撲了一舟泥,跳車要跑,被報恩兵捉住,像捆粽子似的捆了個結實,然後像扔柴火那樣,丟到車上去了。韓簡給報恩兵隔在外圍,根本沒法靠近,眼睜睜看主公落網。韓原大戰險象環生,主客幾次易勢,而且一直是雙方的老將和老帥成為車馬炮轟擊的靶子,實在夠狠。這次戰役並且顯示了步兵(報恩兵)對於城市戰車兵的作戰優勢,後來晉國的卿魏舒一度毀戰車改建步兵,早有原因。

注:秦穆公被困時被刺穿六層鎧甲,其實應該是皮甲。春秋時代的甲是多層動物皮革(主要是牛皮)製成,與銅胄、盾牌配合,可以有效地防護青銅兵器戈、矛的勾、割、擊、刺。也就是說,當時青銅兵器難以刺穿皮甲,所以銅胄——胄是頭盔,使用得較為普遍,但銅甲——甲是衣服,則極為稀少,全都是皮甲。銅甲偶爾在考古中也有發現,是把青銅鍛打成片,前胸甲是三個大銅片組成,總體呈獸麵狀,後背兩個圓形大銅片。此外主要是皮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