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枝也說:“咱一再施恩,如果晉國回報,那當然是好。如果不回報,他的老百姓必然憎恨他國君,咱乘機討伐,可以滅了丫的。”

雖然二人都是讚同賣糧食,但百裏奚是從道義原則和長遠出發,公孫枝隻從功利、利害權衡來說。難怪百裏奚來得晚,官卻大。

這時候,晝夜想著給爹丕鄭父報仇的丕豹,大踏步上前喊道:“晉惠公丫言而無信,我是知道的,河西五城到現在還賴著不給咱呢。依我看,咱現在就打丫的,趁著丫當兵的沒飯吃。”

秦穆公心軟,說:“他國君是夠惡,但他老百姓有什麼錯呢?”

於是開倉給晉國輸送小米。晉國討糧使者慶鄭,高高興興地領著船隊,從陝西雍城出發,沿渭水,自西向東五百裏水路押運糧食,然後進入黃河,橫渡黃河後再改汾河逆水北上,直達絳城。運糧的白帆從秦都到晉都,八百裏白雲首尾相連,蔚然大觀。這是我國第一次有史記載的大型河運,稱“泛舟之役”。晉國人歡天喜地地領取了秦國的救濟米。“注釋7”

非常戲劇化的是,下一年,真讓百裏奚說對了,這回輪到秦國關中平原滴水未降了,儲備糧又都賣晉國了,一下子鬧得國內大饑。秦穆公的使者滿懷希望到晉國來買米,因為晉國今年卻是大豐收。

晉國的領導幹部召開“跪談會”議論(當時沒椅子)。像葛朗台一樣吝嗇的晉惠公不想給。大夫慶鄭參與了去年的“泛舟之役”,是親秦派,他說:“背信棄義,幸災樂禍,貪圖享受,結怨鄰國,都是沒有道德的,沒有道德,談什麼守衛國家。”

虢射反問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意思是,我們以前因為河西之地已經觸怒秦國,皮已經不存在了。現在賣糧食給秦國(毛),也轉變不了他什麼(這麼個好成語,出處就在此)。

慶鄭與虢射又反複口角了三次,最後後者意見被采納。慶鄭隻好會後翻著白眼說風涼話:“晉惠公,你等著後悔去吧。”

晉國居然見死不救,不賣給糧食,秦穆公聽了使者彙報,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又聽說,晉惠公動員兵力,準備趁饑打劫,進攻秦國。秦穆公和百裏奚商量後決定先發製人,於是下一年,公元前645年秋,(同年,齊國管仲在吃了周襄王的大飯的三年後,在此年病逝於臨淄)秦國約齊戰車,向東攻擊前進。

按《孫子》說,出動戰車千乘,就需要非戰鬥運輸車千輛,叫作“革車”,一輛戰車,加上一輛運輸革車,再配七十二名輕甲步兵,就叫作一乘。秦國此役派出的兵車是兩百乘,合一萬五千人,秦穆公親領出征,主將是晉國的“複仇男神”丕豹和原本也來自晉國的公孫枝。

此外,隨同秦軍出征的還有一批農民,他們的淵源是這樣的。有一次秦穆公乘車出行,皮帶斷了,四馬中的右馬脫軛逃跑,被都城外岐山下的一群“野人”(指農夫,不是印第安人)把馬抓住吃了(這幫人覺得馬沒什麼用——當時連牛都沒什麼用,牛還不會耕地)。穆公歎息說:“我聽說,吃了良馬的肉而不喝酒,會傷身體的。”於是秦穆公遍賜他們酒喝。這三百名險些沒掉腦袋的鄉下人感激涕零,此次作為誌願軍參戰。(三百人吃一匹馬,一人合一勺子。)這樣的農夫按理說輪不到當兵。當時的戰車兵都被驕傲的貴族和高級平民(士)壟斷了,這堂良家子類似西方的騎士,打仗是他們的榮譽。並且戰車兵的行頭昂貴,一般人也afford(負擔)不起。而戰車下邊的步兵是平民(國人)充當,也是城裏人的特權,農民沒有機會打仗,至於奴隸,隻能隨軍服些雜役,更上不了台麵。後來,因為戰爭規模的擴大,戰員人數和傷亡率一再增加,慢慢地農民也參戰了。

秦穆公在公元前645年,率軍向晉國西線推進,一連三戰三捷,戰線推進到了黃河西岸的韓原地區,秦晉“韓原大戰”就要一觸即發了。[韓原在今陝西省韓城縣,雖然是陝西的地方,但當時屬晉國領土,司馬遷的墳也在這裏,目前是個旅遊點。此役之後,秦國勢力東侵,逐漸全幅占領陝西,國界進到黃河西岸,與東岸的山西省(晉國)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