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或吳國王子之間爭起座位來,很簡單,派個刺客,把牛眼一瞪,一招兩招過完手,該死的死,該活的活,很爽。而晉國的奪位戰,像上海人打架,光罵光吐唾沫不抓臉揪頭發,晉國的曲沃幫和翼城幫你指著我鼻子,我指著你鼻子,耗時六十七年,才最後算把這個架打完,晉獻公上台,合並了兩個幫。在兩個幫政府連線的中間,修了個新城,當做國都,城名絳城(山西西南黃河大拐彎處的絳縣)。

晉獻公剛即位,齊桓公始霸,齊國撿了個寧戚老頭子,一鼓說下宋桓公。而楚文王則剛被下裏巴人戰敗而病死軍中,死掉之後倆兒子還在搶位置。齊、楚兩國恐龍都還在孵化期,齊國已經破殼而出了。

晉國起點更低一些,恐龍蛋還沒有下出來呢,部隊才隻有一軍,不到兩萬人。晉獻公發憤圖強,頗有一番作為。一般提到晉獻公,都知道他跟兒子申生、重耳代溝很深,是個昏聵專橫的老家夥,類似《雷雨》裏的周樸園老壞蛋。其實晉獻公在年輕時候,也是金戈鐵馬,氣吞千裏。唯一遺憾的是不知什麼原因,晉獻公能力挺有,就是心眼兒小,有好東西都喜歡自己把著。由於累年內亂,晉國政事荒蕪,疆土狹隘,晉獻公覺得粥少僧多,美女寶貨不夠分,看上兩輩教訓,親戚多了,除了互相搶玉璽,不會幹別的好事,於是晉獻公想吃獨食,大舉消滅同宗哥們,“盡殺諸公子”,把從前他的祖爺爺“曲沃桓叔”和爺爺“曲沃莊伯”各自的子子孫孫趕盡殺絕,就剩自己這麼孤獨一人攥著印把子享福。他爸爸晉武公生的諸兒子,跟他太近,不好意思殺。

殺完之後,晉獻公感覺心情不錯,朋友不錯,自個兒也不錯,不擔心公族把持朝政了(而這時期,魯國正在發生慶父之難,楚國是子元專權,晉國避免了這種無謂的紛爭)。但是國家還得有人管啊,於是異姓大夫們帶著他們的名片和技術,都奔著鳥語花香的山西飛來了(比如後來跟著重耳流浪的那幫士人)。人才引進成了未來晉國霸業不衰的保障,所謂“雖楚有才,晉實用之”,雖然這是句後話,但也說明晉國一定程度打破了血統論,才能不拘一格錄用人才。

總之,晉獻公殺掉那些占著茅坑的公室貴族,是置山西於一方王霸的重要舉措。這種欲練武功揮刀自宮的打法,其他老牌諸侯國,包括齊國,也想學樣下這毒手,但是沒這樣的凶心,也沒這樣的能力。晉獻公就是個有凶心也有能力的人。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揮刀自宮以後,賢人們引進了,也勇於進取了,但是這幫人勢力膨脹,又沒有血親紐帶,於是比親戚更可能犯上,最後把晉國瓜分為三的就是他們。勤苦一番的晉國栽下大樹,卻給異姓人乘了涼,晉獻公自己的子嗣,就剩了點棺材板兒,為天下人所笑,亦可歎息。曹丕、曹睿等魏帝不願意廣封曹姓子弟為王,也導致了司馬氏的篡權,亦令人扼腕一歎。

晉獻公的治國方針是擴張,晉獻公十六年(魯國發生慶父之亂那一年),公元前661年,晉一軍擴編為二軍,晉獻公統領上軍,太子申生統領下軍。人馬一多,不能積壓在倉庫裏等著長毛,晉獻公同年就和太子起兵滅掉耿(山西河津)、霍(山西霍縣)、魏(今山西芮城)三個周邊弱小,從東周這棵無人管理的果樹上偷了三個軟柿子吃肚裏了,然後說,還不飽。

次年,太子申生帶兵擊潰狄族東山皋落氏,攘夷工作也略見成效。基本上,晉獻公主打對象是中原同姓國,這幫老爺腐朽之極,你不打,他自己也會在柿子樹上爛掉的。而狄人就不好惹了,屬於澀柿,咬一口會倒牙,晉獻公對他們采取綏靖政策,實施“和親通好、和平共處”的兩和政策。這類似唐李淵起事前的奉承突厥人策略,等大唐強盛,才翻臉相打,一直把突厥追到歐洲了事。晉國也是如此,幾代後強大起來時才猛攻赤狄,滅光赤狄各部。

又四年後,公元前658年,齊楚召陵之盟前兩年,晉國勢力迅速崛起,南麵的兩個小野豬——虞國(山西西南部平陸縣)、虢國(河南西北角陝縣)因為養得又肥又美,而成了晉獻公眼裏的唐僧肉。這兩國雖然地盤不大,但卻是硬柿子,不那麼容易捏。虢國跟周天子特別親,當初鄭莊公被罷免卿士後,就是改虢國公接班。虢國公還參加了桓王肩膀挨箭的那次長葛之戰,任右軍統帥。虞虢兩國結有同盟,互為犄角,晉國開啟戰端,以一敵二,搏殺起來沒有勝算,犯兵家大忌。

晉獻公組織眾大夫玩腦力風暴。晉獻公說:“各部門注意,我們前時期殺了一批政治犯,但是罪大惡極者還有在逃,虞國、虢國這兩個破國,以為他們名字難寫就很牛,膽敢窩藏了好多我們的在逃公子哥,我們應該怎麼辦?”

諸大夫說:“打丫的。”

好,虢國還派搗亂分子到我國邊疆尋釁,我們挨了打,當然要打回去。可是,怎麼打?

大夫荀息經過腦力激蕩,想出了一個一石二鳥的妙計:用卑詞厚禮賄賂虞國,拆散虢、虞同盟,再使勁痛毆一頓虢國。說白了就是有名的“假虞滅虢”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