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被吃,主力喪失殆盡,消息傳到衛國,老百姓還沒等拍手稱快就已陷入巨大的恐慌,有的主張棄城逃跑,有的主張誓死抵抗。朝堂上亂哄哄的,城內更是雞飛狗跳。

最後,逃跑派占了上風,衛國人打開南門,拉著圖書、寶器,扶老攜幼,往黃河岸上跑,狄人的快速縱隊一路掩殺,死者腦袋和大腿枕藉滿地,不論士大夫還是一般匹夫群眾,家家都有喪事辦,老百姓天天穿白衣裳。

衛都遺民僥幸逃到衛地曹邑後隻剩七八百人。衛國大夫覺得手邊可以奴役的群眾太少了,就商量出個辦法,準備多拖一些人下水,從共、滕兩個衛國城邑,調來四千多人,陪著他們逃難(以壯行色吧)。

國不可一日無主,難民隊伍裏的孤兒寡母就扶立公子申為君,不料,沒過十幾天,公子申可能吃了受汙染的食物,拉肚子而死。衛國大夫就跑到齊國,請公子毀回國主持政務。

齊桓公命令兵車三百護送公子毀,隨軍攜帶大量救濟物資和藥品,還帶了種牛種羊種雞種狗以為繁殖(原來的豬羊都被難民們吃光絕種了)。還運載了建築材料,用於搭建臨時避難窩棚。

公子毀到了臭氣熏天的難民營,即位為衛文公,一般諡號叫“文”的人,都脾氣比較好,比如漢文帝。

衛文公早起晚睡,吃素的,穿破的,問寒問暖,像個慰問團長,整天在難民堆裏安撫群眾,抱著老百姓的孩子合影。老百姓都稱其賢。

衛文公還想找回有野鶴癖的衛懿公先生的屍體,但是沙場上隻發現了懿公剩下的一個肝(這是根據埋在死人堆裏僥幸未死的目擊者報告,說這的確是他老人家的肝,因為狄人不愛吃肝,所以才剩下的)。

大夫弘演拿起衛懿公的肝,覺得衛懿公似乎不應該就剩這麼個肝,於是他剖開自己的肚子,把肝放進去,說:“快把我埋了吧,就算主公是全屍了。”

這是曆史上第一次肝移植手術。手術者幾小時後死亡。

北狄禍亂完衛國,吃得又飽又撐,就向北往回走,流竄到邢國(今河北邢台),又去殺人放火。邢人去年就被打過,這次照舊抵擋不住,向國際憲兵齊國求助。看來狄人戰鬥力比同時期山戎要好上幾個檔次。

齊桓公這回不等管仲勸了,趕緊停下“宴安鴆毒”的酒會,約了齊、宋、魯、曹、鄒四國部隊,準備合兵救邢。(曹、鄒都是魯西南小國,霸主齊國叫他們,不敢不來。)鮑叔牙又對齊桓公說:現在北狄兵吃飽喝足,打仗不如開始勇猛了,邢國人估計還能抵抗一陣兒。這時候出兵相助,功德不大。等邢國人戰敗潰散,北狄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咱們再出兵,就有必勝把握。而且邢國滅亡之際,得到撫助,咱們的恩德也就更大。(這可能跟大夫給人看病,是一個意思。)

齊桓公覺得有理,巴不得留在家陪著眾媳婦,就按兵停在邢國附近的聶北不動。這可苦了邢國人,被圍困兩個月,子彈全部打光,也開城門南逃,兵敗如山倒,後邊狄人一路追來。齊桓公揮四國兵馬接住邢侯,狄人強弩之末,見諸侯聯軍到來,就放把大火,高高興興回北方老窩去了。

邢國人一看家給燒了,就請有錢的齊桓公給他們弄個住處。齊桓公發動諸侯軍隊在夷儀(今山東聊城,河北邢台東一百多公裏)築下新城,收容邢國難民。

邢國的寶器(祖傳的大鼎什麼的),都是值錢的東西,在齊國兵替他們從廢墟的邢國往新城夷儀搬的時候,一件也沒有丟。齊軍軍紀極好,沒一個偷寶貝的。

下一年,一直在草莽中生活當國君的衛文公也來請求國際援助,齊桓公在楚丘(衛境,今河南滑縣附近),給衛文公也修了個城,向西距離原來的朝歌淇地不遠。衛文公搬進新居,興奮之餘做詩感謝,說:“投我以木瓜兮,報之以瓊琚。”不知道為什麼新家使他想到了木瓜。

意思是,給我一個農貿市場裏的破木瓜,我將來也要去拍賣會給你買個大玉璧來感謝。

齊桓公存亡續絕,救衛,複邢,以及去年平息魯國之亂,淨為諸侯做好事。從此天下諸侯,都對霸主齊桓公服氣得打緊了。不過衛、邢這對難兄難弟,互相之間還掐,二十五年後,衛國向東擴張,把邢國吃到肚子裏了。衛國的命還挺長,最後一直挺到了秦國統一天下。

注:衛國命長,原因是那裏賢人多。前麵講州籲弑君的時候,出過一個大義滅親的老幹部石碏,現在又有“肝移植”的大夫弘演,後來孔子周遊列國,到衛國,也使勁誇遽伯玉、史魚等名流。沒有賢人不行,賢人太多太厲害也不行,晉國就是賢人太多,功高壓主,最後把晉國瓜分了。看來,衛國賢人比例正合適,而且特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