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聞言大驚,趕緊把家裏的絲被和糧食拿出來犒賞軍校,正媳婦以下的人都拎著擀麵杖和搓板參軍,又花錢募得了猛士三千人,把秦軍打退了三十裏。
這固然顯出了平原君的賢——憑了這點賢,他得以廁身於“四君子”,但也暴露了他的“富貴”和無數不明來源的家產。從前,趙奢因為“平原君家的人不肯交稅”,把平原君的九個家臣都殺了。前後對比,我們知道他的富貴都是從哪裏來的了,從損害國家利益那裏來,這也是專權者的通病和福利啊。
平原君還曾經跟楚國的專權專業戶“春申君”比了一次富。春申君也是四君子之一,權力很大,但更多的是糊塗。有一次,平原君的使者來了,頭戴著玳瑁的簪子,刀劍飾以珠玉,十分華麗。而春申君門客三千人,其上等門客都躡“珠履”,意思是穿著綴有大個兒珠子的鞋子。鞋子都裝飾得這麼奢貴,那身上就更沒法說了。珠光寶氣,華美奪目。他們出來一擺pose,把平原君的使者眩得直翻白眼,當場口吐白沫。這兩個專權的貴族公子、戰國四君子之老二和老三,各自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這些民脂民膏刮來幹什麼用呢?別的貴族用它奢靡消遣,四君子們用它來豢養門客。門客又有什麼用呢?門客可以亮出大嗓門吆喝,充當媒體,為主子謀求政治名譽,還可以幫主子收租子和高利貸,維護主子家族的經濟利益,又出謀劃策,捍衛主子政治權益。所以,平原君對門客,比對家裏的三陪女還重視。
有一次,一個行動障礙人士路過平原君家,這家夥是個瘸子,心理也有病,生怕別人笑話他瘸,有人在他跟前因為別的事兒樂了都不行,都當是譏笑他。平原君的一個美人,從樓上看見他在街上蹣跚,想起了其他什麼動物,忍不住笑,捂著嘴。被這家夥聽到了,大怒,鬧哄著非要殺了這個美人刷恥不可。平原君的食客們也幫著起哄,不殺我們就都散夥,分行李啦!平原君沒辦法,為了自己的賢名,殺掉了無辜的美人。
四
信陵君的真名叫“無忌”,是魏昭王的小兒子。當時的人起名字喜歡“無”什麼的,比如公孫無知、曹無傷、花無缺;女的就叫無鹽,漂亮一點的就叫無雙,比如周星馳的馬子“無雙姑娘”,天下無雙。無忌的意思就是fearless,什麼都不怕,好像是個莽夫,其實不然,魏無忌最為謙謙君子,溫和有禮,是戰國四君子中最清澈的一個,小名叫仔仔。
當此之時,平原君正忙著在楚國出差,自己不能來,就派人傳口信,挖苦魏無忌說:“仔仔,我趙勝之所以願意和您結為F4(對不起,結為姻親,我娶了你姐),是因為你能急人之困,很夠哥們兒。如今邯鄲旦暮就要完蛋,而你們晉鄙的魏國救兵卻滯留在湯陰不來,您的急人之困又在哪裏呢?”
魏無忌聽罷,急得都要掉淚了,“滴答滴答他的淚滴,滴答滴答一碎碎盡”——淚水在他濃濃的眉毛和眼圈裏打著轉。他趕緊去找魏安僖王,陳詞百端,請求出兵。魏安僖王就是抱定當老龜的主意,不讓晉鄙出頭。魏無忌隻好“滴答滴答”地把自己的門客都找來說:“我說服不了我哥哥(魏安僖王)了。不能再在這裏耽擱了,我打算帶著你們去邯鄲拚命。”
門客們都嚇得“滴答滴答”直冒汗。魏無忌雖然也是封君,號稱信陵君,但他和其他三君子不同的是沒有專一國之權,甚至連高官都不是。這主要是因為他哥哥魏安僖王比較防著他,忌憚他的聲名,不任之以國政。
信陵君魏無忌雖然沒權,但手上有一百多乘兵車。他把自己的三千門客武裝起來,拎著長矛大戟,隊伍雜遝地開出了大梁城的東門。
大梁城有十二個城門,侯贏先生就在東門傳達室裏工作。這家夥已經七十多歲了,有一肚子壞水,是個不錯的人才。魏無忌曾經帶著錢去訪他。但侯贏堅決不肯收錢,說敗壞自己的名譽。魏無忌說:“不拿錢可以,請吃飯總可以吧。”
侯贏點點頭。
一般來講,賓客或者門客,都是在進了主子的門之後,才開始替主子吆喝,宣傳聲譽的。但侯贏不同,他一邊進門就一邊替魏無忌打造名譽,包裝炒作。
這一天,萬裏無雲,秋風送爽,魏無忌大擺酒席,宴請侯贏,並且親自駕車去東門來接,還“虛左”——我們知道,戰車上車左是主將,車右是保鏢,駕駛員在當間,所以左位是最崇高的位置,留給領導坐的。老侯則毫不客氣地登上車,一屁股坐在左位上。魏無忌恭恭敬敬地為他趕車。
可是,老侯突然又節外生枝了,要去看一個街上賣肉的朋友。魏無忌二話沒講,滴答滴答地又把車趕到了農貿市場。從大梁東門到農貿市場,這都是人多的地方,便於侯贏炒作。人們紛紛伸長脖子,看見侯贏跟殺豬賣肉的朋友朱亥,在肉鋪裏東拉西扯,翻著白眼聊個沒完。而魏無忌臉上掛著謙和的微笑,耐心地等待著。群眾幹部們於是暗罵侯贏不通情理,而稱讚魏無忌能折節下士。
等一班人招搖過市完畢,路演算是結束了,侯贏這才在酒宴上低聲告白說:“公子啊,你不懂,我故意在肉鋪裏耽擱,就是為了打造公子的名聲。如今市人(農貿市場裏的人)都以為侯贏是小人,而公子能下士呢。”魏無忌方才醒悟,侯贏善於媒體造勢,引導輿論,是個了不起的“人才”啊!由是更加佩服,奉侯贏為上等門客。
如今,侯贏看見魏無忌帶著一幫人,氣衝衝地開車出東門,要去打群架的樣子,就哈哈大笑說:“秦軍劍利士猛,戰如雷霆,你們這麼過去不是用肉包子打老虎嗎?”
魏無忌在車上拜了一拜:“先生有何高見?”
侯贏趕緊把魏無忌拉到傳達室裏,悄悄地說:“您還得利用國家資源啊。大王的bedroom裏就藏著兵符,偷出來就能夠調動晉鄙的十萬大軍啊。”
“誰去偷啊?”
“大王的寵妞是如姬,因為工作關係,經常在bedroom裏侍寢。過去公子曾經替如姬的老爹報仇(如姬的老爹被人切去了腦袋,魏安僖王長期不能破案,而魏無忌派自己的門客打入黑社會,殺了凶手出來)。如姬對您感恩戴德,願為公子死,無所辭。您讓她偷東西,她一百個願意。”
果然,如姬盜出兵符,連夜送給魏無忌。魏無忌立即準備出行。侯贏又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晉鄙這老家夥是個死腦筋,不聽虎符調遣怎麼辦?您還記得我那個殺豬的朋友——朱亥吧,這家夥力大無窮,殺豬不用刀子用錘子,可以一錘錘死晉鄙,絕不會失手。除非晉鄙的腦袋比豬頭還硬。”
魏無忌一聽這話,眼淚又“滴答滴答一碎碎盡”了。侯贏問:“公子怕死嗎?怎麼哭了?”
魏無忌說:“晉鄙是個叱吒宿將,恐怕不會上當,那就隻好殺了他。可惜了國家這個人才,我因此難過。”
到達湯陰以後,晉鄙看見魏無忌手中的虎符,拿起來和自己的那一半相對,舉在空中反複仔細觀察,果然對得上。兩半上的字跡也互相吻合。但是,晉鄙還是滿腹狐疑:這麼重大的事情,應該還有蓋章的公文才行啊。
“就憑這一塊兵符,就要我交出十萬大軍的指揮權?這到底怎麼回事!”晉鄙幾乎要喊警察了,“你有沒有文書啊?”
魏無忌哪裏有文書,大錘倒是有一個,他目視站在旁邊的朱亥。朱亥是個殺豬的,袖中含著一把四十斤重的鐵錘,揮起來就把晉鄙的腦袋砸扁了。晉鄙也算是叱吒一時的宿將,就這麼冤死了。
魏無忌害怕軍隊裏的人嘩變,趕緊討好軍士說:“當爹的可以回家去,兒子留下。哥倆都在軍中的,留一個就行。獨生子女也都可以回去。”於是,遣散了兩萬人,魏無忌帶著剩下的八萬兵北上邯鄲。而當此之時,春申君率領的數萬楚兵,也正在滑過中原,向北方邯鄲悄悄移動。邯鄲人民有救了!
瀟水曰:據史書記載,侯贏後來向北而立,喊著信陵君的名字,老淚縱橫地自剄身亡了。侯贏死得非常突兀,又沒有人逼他,何苦呢?
大約,侯贏公然指使信陵君盜竊官家虎符,又殘酷殺害國家宿將,這麼大的罪過,魏大王能饒得了他嗎?如果現在不自殺,未來也難活幾天了。當然,這事如果是類似《左傳》那樣推崇道德的作者來寫,一定叫侯贏死前說兩句:“我指使公子盜竊虎符,安排殺豬匠拎著大錘殺害國家忠臣宿將,雖是為了國家,但已觸犯刑律,我若逃跑,使國家喪失法度,非君子作風,我不如自刑了吧。”
或許侯贏真是這麼想的。
五
下麵我們把目光移動到邯鄲城。邯鄲有兩個城,呈犄角狀互相依靠。一個叫“大北城”,一個叫“宮城”,前者是平民住,後者是貴族老爺住。這大約就是王小波所說的“uptown”與“downtown”吧。
麵對固若金湯的百年邯鄲城,靠用戈戟輕武器去攻打它,無異於拿幾十把鋤頭毆打一輛坦克。鄭安平命令士兵“蟻附之”,就是像螞蟻那樣往城上爬——當然要借助雲梯。這種要死的活由“陷隊”完成,就是打頭陣的隊:十八人一隊,排成橫排,登城突擊。如果你畏死不上,臨陣逃避,當場將在千人大會上被車裂;上級敢包庇你,或者為你求情,將被刺麵、割鼻。如果戰鬥中沒有獲得斬首,就把陷隊的隊長斬首。當然,如果每人斬首平均五個,按照秦國法律,全隊每人授爵一級。如果你在作戰中死了,這爵就交給你家中一人繼承。[注釋1]
看見秦軍不要命的“陷隊”開始登城了,趙軍則使用了一些新式裝備:懸脾、累答。懸脾類似現在高樓大廈上擦玻璃的那種小筐,中有士兵,順著城牆吊放,從側麵刺殺爬城敵軍。敵人倆手都在爬城沒法還擊,隻好忍著被人紮。好在城下有人掩護,紛紛往城上射擊飛箭。而“累答”就是軟幕,塗上泥漿,懸掛在城牆前麵充當廉價的盾牌,抵擋從下邊射來的飛箭。不塗泥漿的可以點燃後覆蓋城下敵軍,去燒他們。
看得出來,攻城是極其艱苦的,是孫武所說的“下之下者也”。據《墨子》一書的論證,四千人布置在一公裏長的城牆上,可以抵禦住十萬人的進攻。攻城一方的犧牲,可以是守方的十倍不止。正是因為攻方的傷亡會非常大,所以出於惱怒,往往會在勝利後屠城。不管怎麼樣,墨子先生善於守城啊,墨守成規這個詞,就是給他的。
長平之戰之後哀憤兩集的趙軍,憑借著堅城,竟堅守了二十四個月以上。最後,鄭安平發現自己的身後出現援趙的救兵:魏國戰士八萬人在信陵君魏無忌的率領下,楚軍數萬在景陽的率領下,從後邊掩殺過來了。
關於楚軍的主將景陽,楚考烈王在派之前,曾有人提反對意見。這人講了一個驚弓之鳥的故事,說景陽是秦軍手下敗將,見了秦軍就爪軟,不能再用了。但景陽似乎還是被派出來了。[注釋2]
魏楚聯軍翻江倒海地殺來,戰局發生逆轉。秦軍力量單孤,腹背受敵,鄭安平力戰不支,隻好率眾兩萬人向城上的趙軍投降。趙孝成王於是封他為武陽君,三年後悒鬱而死。而“王鐵漢”王齙的部卒,也在魏楚聯軍夾擊下潰退。王齙帶領其中一部分向友軍張唐靠攏。張唐是幹什麼的呢?原來,秦昭王看見魏軍有北上救趙之意以後,就命張唐包抄魏軍後路,對魏軍發動牽製性進攻,以緩和邯鄲秦軍所受的壓力。王齙加入張唐以後,兩人聯手攻下了魏軍後路的重鎮河南安陽。
王齙的另一部分部卒,向西越過太行山往山西的汾河岸邊撤退。魏楚聯軍發揮連續作戰精神,窮追不舍。在汾河東岸,秦軍反身進攻,斬魏軍首級六千。而魏楚聯軍並不示弱,血脈賁張,隨即又將秦軍擊潰。秦軍在倉惶渡河之中,流死了兩萬人。[注釋3]
這時候已是公元前257年的寒冬,戰士武器上的長纓,被鮮血喂得更紅。長纓是絲線或獸毛製作的,當武器刺中敵體時,可以阻住敵人的血,不至於順著武器柄向外流淌,使柄變得濕滑而難以把握。當然,柄上加纓,也可以更加威風、有氣派。
魏、楚聯軍在寒冷的空氣中握著紅纓長戟,渡過汾河,攻打汾城。汾城現在叫作臨汾,是秦國在山西西緣的河東郡的郡治(就是省會的意思)。守城的地方官正是河東郡守王稽。王稽也是當年範雎的救命恩人,作為報答,範雎叫他在此為官。但是王稽沒打過仗,害怕汾城失守,於是跟攻城的魏楚聯軍眉來眼去,所謂“與諸侯通”。後來,他因此罪被殺,一並連累了範雎。[注釋4]
六
前線戰事節節吃緊,消息傳到鹹陽,武安君白起就對門客說:“大王不聽臣計,今如何!”意思是,現在怎麼樣!被我說對了吧。
秦昭王聞言大怒:“白起居然幸災樂禍!”他親自去武安君家,強求他上陣指揮。秦昭王說:“君雖然病著,但請強起為寡人臥而將之。”意思是,你給我臥在擔架上,去前線指揮!
白起一看秦昭王急了,自己也很激動,伏地頓首連連,說:“臣知道,去的話,雖然無功,也能夠免死;不去的話,免不掉因為抗旨而掉腦袋。但我更希望大王聽聽我的話:大王如果能放過趙國一把,休養秦國的士民,安撫那些心懷恐懼的諸侯,討伐那些驕慢的國家,誅滅那些無道的國家,以令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伐趙為先?如果大王非要打趙國才快意,以至治罪於臣,這就是戰勝了一個臣子而為天下所屈。臣聽說明主愛其國家,忠臣愛其聲名,臣寧伏受重誅而死,不忍為辱軍的敗將,願大王查之!”
咦,白瘋子晚年成了和平主義者。從這段話中看得出,白起對秦昭王的戰略意圖理解不清,他似乎想要秦昭王向齊桓公、晉文公這些春秋五霸學習,仁威並用,以令諸侯,天下可定,做一方霸主。實際上,秦昭王的戰略目標遠遠超出了霸主的層次,白起理解不到這一點,或者接受不了這一點,所以和秦昭王在大政方針上,發生嚴重衝突。當然,單從軍事上講,現在繼續打趙國也並無勝算。
秦昭王看見白起連連磕頭,但死活就是不肯離開家門一步,年過花甲的老秦昭王被氣得亂顫。他和範雎一合計,當天就下詔,撤銷武安君白起所有職務和爵位,降為普通士兵(一級爵位都不到),並往甘肅大西北搬家,相當於流放。白起聞詔一下子真病倒了,三個月不能起床,於是秦昭王令他在鹹陽再待上三個月。
最後,公元前257年的冬天,白起的病好一些了,就收拾了東西,拉了幾輛車,出鹹陽城西門而行。走了十裏,到了杜郵(這是官道上的一個驛站),幾輛戰車飛來,原來是從前的部將司馬梗等人前來送行。白起與老部下相見,在杜郵亭內禦寒,擺酒談說。這些武將,其間不免有忿忿之言。白起隻是哀歎,旁人忍不住落淚。
這一情況就被報知了朝廷。秦昭王趕緊召集相國範雎等群臣商議,議論之中,秦昭王或者範雎說道:“白起雖然奉旨離走,但心意還怏怏不服,說了好些冒犯大王的話。”
秦昭王知道白起能量很大,如果心有不服,對國家不利,於是派人捧著寶劍去追白起。
白起正在和部將飲酒,一群使者乘車跑來了,捧著寶劍,說道:“白起怏怏,出言不遜,賜其自裁!”
白起一下子愣了,他機械地接過寶劍,放在脖子上,作勢欲割,同時說道:“我白起有何獲罪於天,而至於此!”良久,他才說道:“我固然當死。長平之戰,趙卒數十萬人投降,我怕他們造反,就誆騙而盡數坑殺了他們。這足以今日以死相償了。”說完,橫向一抹,當即血噴伏地,少息即亡。
旁邊部將伏屍痛哭,從剛才的驚愕,變成了此時無可挽回的哀惜。據史書說:“白起死而非其罪,秦人盡憐之,鄉邑皆每年按期祭祀他的亡靈。”
瀟水曰:秦昭王一生所做的事情就是與六國鏖戰,晚年他最大的願望應該就是吞並六國。這本來是有可能實現的,關鍵點就在於滅趙。隻要攻下邯鄲,趙就滅了。趙滅了,天下也就土崩瓦解了,一統歸秦了。然而,當邯鄲被困的兩年多漫長時間裏,戰神白起卻偏偏稱病不出,粉碎了秦昭王的統一計劃。秦昭王功敗垂成,憤怒是可想而知的。於是他在損兵折將時刻,遷怒白起,把白起殺了,也不足奇怪。
秦昭王最大的敗筆,就是沒有協調好範雎和白起之間的關係。從前,範雎和白起和衷共事:範雎獻反間計於後方,白起竭忠盡力於前線,終於獲得長平大捷。可惜,範雎隨後嫉妒白起戰功,從此互不相能:範雎要攻邯鄲,白起就是不從。倆人如果能夠學習廉頗、藺相如精神,在秦國搞一個“將相和”,攜起手來,一起把握時機,冥思苦想,不愁邯鄲不破。一統華夏的夢想,在秦昭王晚年,不愁不能實現。可惜,曆史不能假設,中國統一的事情,被推遲了三十年,更多的戰士的頭顱,還要在隨後的三十年裏拋灑。
瀟水又曰:白起,陝西寶雞地區眉縣人,早年起身貧寒,出於行伍,祖上據說是秦穆公時代的常敗將軍白乙丙(蹇叔的兒子,參加過城濮之戰踢球的)。白起從低級武官開始做起,一生戎馬而戰,終於東破三晉,南摧荊楚,威服燕齊,力震胡夷,終身大小七十餘戰,沒有敗績,前後陷城七十多座,一生共殲滅六國軍隊約一百萬,殺傷之多,冠於中外曆史。有人統計過,秦國自孝公以來百年間,在各次戰役中殺人總數合計達一百六十五萬(相當於現代淮海、平津、淮海三大戰役三年的總和),而白起的斬首占了這個數目的二分之一強。六國聞白起之名而膽寒。
秦昭王近半個世紀的主要戰功,幾乎全由白起一人創造,白起可謂中國曆史上罕有的戰神。但是他殺戮過重。當然,這和秦國以斬首為功、鼓勵殺傷的戰略總思想有關。到了長平之戰,又殺降二十餘萬,更是殘忍。遂使六國軍民的眼中,秦軍被冠以了“暴”的形容詞。眾所周知,秦國的政治製度明顯地優越於腐朽的六國貴族政治,秦國來統一六國勢在必行,但是“暴”這個字眼狠狠打了秦國的折扣。邯鄲人民被圍兩年誓死不降,就是因為對秦軍殺降的“暴”且怒且懼。白起可謂巧於戰而拙於勝。公元前3世紀的上葉,伴隨著白起的一生,也因此成為中國曆史上空前慘烈的半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