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紙七談兵(公元前264年—前260年)(3 / 3)

秦昭王剛剛在去年受了饑饉,秦國本土似乎也刮不出更多的兵源了,就立刻親自趕到河內,就是黃河北岸、太行山以南的中原北部地區,在那裏的秦新占領區上,征發了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不要以為十五歲當兵太早了,董存瑞就是十六歲當兵,十九歲犧牲的),開往長平,為白起營造南北長壘。這些可憐的征夫,原本都是韓魏人,現在被拉來打趙國人了。秦昭王給他們各長一爵,作為激勵。

趙括見棺材板開始越釘越緊,卻依舊遲疑,不做火速突圍指令,於是四十萬人坐吃山空。到了九月,趙軍已經連續斷炊長達四十六日之久,四十多萬張嘴,丹河的魚蝦、樹皮根本填不飽。他們很快就被迫殺戰馬(計算可知,四十萬人一頓可以吃掉七千隻羊和八千隻牛),戰馬沒兩天就被他們吃光了,於是開始吃人,強壯的士兵就偷著殺死羸弱的士兵來吃,這種自相殘吃不是華夏曆史上的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趙括在此期間,一直等著邯鄲的救濟。邯鄲那邊早也急了,似乎邯鄲本身也沒有糧食了(隻剩些歌舞和麥樂迪了),於是隻好向齊國借粟。但齊王建卻不肯。不肯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趙國多年向東發展,廉頗等人多次朝齊國發狠,攻城略地,逮弱的欺負,齊趙邦交不睦。二是齊王建長期采取置身戰爭之外的國策,怕惹秦國不高興,所以堅決地加以拒絕。

趙國使者又赴魏國求救。但秦昭王早做了魏國的統戰工作,許諾把垣雍割給魏人。魏國君臣都認為:鄰國的失敗,是我們的福氣。

魏國也借不來糧食,韓國被趙人獨吞了上黨,也不肯假以援手。於是趙括知道救兵和救濟糧已經沒指望了,這才決心孤注一擲,命令空著肚子、疲軟至極的趙軍組織突圍。(倘若早作突圍計劃,而不是由於畏懼白起而遲至今日,趙軍當能以壯烈犧牲一部分掩護部隊為代價,實現大多數人的順利突圍的,而不至於全軍被虜。古代這種成功突圍的例子還是蠻多的。當時通信不發達,白起不可能把四個方麵防軍布置的滴水不露,趙括找到一個突破口出去當不難。他可以采取佯向北進攻,而實向南突圍的策略。)

趙括選擇了秦軍四個方麵的壁壘中的某一個作為突破對象,把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人分為四隊,周而複始地以血肉之軀去衝擊敵人密集的弩箭,向秦軍發起自殺性衝鋒。可是白起指揮防守能力一點不比攻堅能力弱,而且秦軍早就把周長百多裏的壁壘鑄成,趙軍苦戰終日,一直不能突破秦壘。趙括軍隊被困在狹窄的河穀當中,回旋餘地很小,隻能小批量地周而複始用兵,形成不了對秦壘的強大威脅,更不能構成決戰。

趙括知道今日不能突圍,就隻有死路一條,於是親自上陣搏戰,站在戰車上狂呼猛衝,他的那幫少壯派的親信都跟著他。結果一箭當胸射在了趙括這個可恨又可憐的家夥身上。趙括狂叫一聲,吐血三兩,被當場射殺在敵軍壘前。

四十萬趙軍見主帥陣亡,馮亭亦戰死,肚子又餓,於是再無鬥誌,全部向武安君投降。長平大會戰至此結束,自四月至九月,用時近半年,雙方前後共投入兵力超過一百萬,最後以四十五萬趙軍全軍覆沒告終(廉頗賠了五萬,趙括送了四十萬)。在這場戰役後期,白起突破了傳統兵法裏“軍不十不圍”的束縛,不怕分散兵力,大膽依靠有利地形,以相近兵力包圍了敵軍並予以全部殲俘,創造了軍事史上的經典戰例,創下了兩千多年難破的生俘紀錄,充分印證了那句名言:一頭獅子帶領的一群綿羊,可以打敗一頭綿羊帶領的一群獅子。

趙括的媽媽由於及早與趙括劃清界限,當全軍覆沒的消息傳來,趙孝成王免她受連坐之刑。趙媽媽哭完,激動地直在胸前畫十字:這個敗家的孩子,總算死了省心了,以後全家可以過踏實日子了。說完,泣極而喜。

可憐的趙括有兩個致命錯誤:他先是冒險盲動,輕狂出擊,丟失了東壘。受此挫折後又變得恐懼膽怯,方寸大亂,不敢主動決戰或突圍而一再遷延,坐等待死,直到被餓了四十多天後,精神和物質力量已經崩潰時,才被迫向敵人業已打造完工的鐵籠裏突圍,顯示了缺乏經驗的指揮官的常見毛病:心情大起大落,不是高亢速勝,就是悲觀喪氣,總之心理素質很差。從輕狂冒險、軍事盲動,遇到挫折後立刻轉成膽寒怯懦、軍事保守,這一點都不奇怪,反倒是所有此類人的共性。

長平之戰雖然結束了,但是長平的故事卻沒有結束。清點完畢戰俘的數目,王齙等人請問白起如何處理這些嗷嗷待哺的戰俘,我們秦國去年饑饉,如今也沒有什麼糧食了。當時沒有鐵絲網,控製戰俘是個麻煩事,而且戰俘數量太大了。白起默然良久:“趙卒性喜反覆,恐怕將來他們吃飽了肚子,又要作亂,那就難以收拾了。不如趁現在都餓著,無力反抗,全部殺光為妙。我看附近有幾處深溝大壑(這是黃土高原的地貌,都外窄內寬,形如布袋),真是天賜的好地方。”

於是趙卒被誑進山穀,據說是邀請去那裏吃飯,夥食是三鮮牛羊肉煎餅。大家無不手舞足蹈,進了溝內,卻見頂上萬弩齊發,滾木擂石雨點般而下。可憐趙卒因為餓了許久,渾身無力,連山坡都爬不上去,隻有眼睜睜任人轟殺。眨眼間,溝內屍積似丘,哀聲如雷。然後,白起命秦軍下去,檢查,遇上還能喘氣的,再補給他兩下子,不得漏掉一個。

當時,長平的屍體無人掩埋,一直到唐朝,皇帝李隆基經過這裏時還是看見白骨森森,頭顱成山,並且為此大歎。人們今天,仍然可以挖出屍骨坑,並且從長平的一些地名:殺穀、省冤穀、血昏河、白起台、骷髏山,隱約聽見兩千兩百多年前的淒慘哭聲。

趙軍中尚有兩百四十名未成年士兵,白起非常喜歡小孩,所以特意把他們放生,其中就有馮亭的幾個兒子。在這些孩子的麵前,丹河真正地成了殷紅色,天空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白起放掉這些小孩,也是為了回去叫趙國人聽到生動的傳聞,從而瓦解趙人的心理。然後乘趙人恐懼膽寒,一鼓滅掉趙國。在沒有照相術的當時,就靠戰場歸兵的描述了。

瀟水曰:長平之戰,趙卒死亡四十五萬,人們往往難以置信,提出質疑的理由往往有三個:第一個,趙國不會有四十五萬人馬。第二個,四十五萬人馬的給養運輸,當時做不到。第三個,四十五萬人殺起來,很難殺。

我來逐條駁斥一下。

當初說客曾經對齊湣王講,臨淄有七萬戶,每戶可出三男子,“不待發於縣,而臨淄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而臨淄、邯鄲曆來並稱。等量齊觀,邯鄲至少也能出七萬人,這是保守數字。另外,趙國還有上黨郡、太原郡、雁門郡、雲中郡、代郡、安平郡五個郡,其中上黨郡有二十四縣(注意,上黨地區是被趙韓兩國分割的,韓的上黨郡有十七個縣),太原郡有三十七縣,代郡有三十六個縣,這是史書有明確記載的。按這種規模保守測算,以每郡二十個縣計,則趙國六郡合計一百二十個縣。每縣出兵三千人,則一百二十個縣合計三十六萬人。加上邯鄲等大都會的至少七萬人,所以,趙國湊出四十五萬人馬,不成問題。

四十五萬人的糧草運輸,到底需要多大民力呢?淮海戰役是解放戰爭時期規模最大的一場戰役,解放軍投入了六十萬兵力,為他們提供後勤支持的有整整五百四十三萬農民。平均九個農民供應一個戰士!但淮海戰役戰場範圍廣,機動半徑大,要運的東西也賊沉。而長平之戰屬於陣地戰,機動範圍小,從邯鄲到長平直線距離一百五十公裏,也不算遠。古代的武器沒有飛機大炮,比較好運,所以運輸負擔要明顯輕於淮海戰役。秦昭王後來曾以六十萬之眾遠伐楚國,秦昭王能支持這樣的遠途運輸,邯鄲到長平的短途,趙國人也能支撐。

盡管如此,趙國後來曾“急請粟於齊、魏、楚”,說明趙國本土已經沒有糧食吃了。如果不是前線布置了四十萬之眾,當不至於把本土的糧食都吃光。

最後說說趙卒四十五萬的死法。趙卒全軍四十五萬,廉頗先喪兵五萬,接著在趙括指揮下,特別是最後幾經強行突圍,曆經慘烈血戰,戰死沙場許多,並且整個長平戰役“秦卒死者過半,國內空”(白起語)。秦卒死亡過半,趙軍至少也陣亡過半。最後投降被坑殺的,當不足四十萬之眾了,而隻為二十萬。而且被坑殺者應該也不全是戰士,還有數目不小的非戰鬥服役人員,比如喂馬的、做飯的、修車輛器械的。

坑殺這二十萬人,秦軍不至於愚蠢到不是一個一個地挖坑,一個一個地活埋——那得消耗多少人工小時數啊,一戟上去戳死多經濟啊。從長平野外考古來看,白骨坑多是自然溝壑,裏邊集體堆埋,當屬被集體撲殺而死。有的胳膊大腿有明顯斷裂的痕跡,胸腔內遺有箭頭,還有的僅見軀幹而無頭顱。

所謂“坑殺”,後來三國鍾會也想坑殺入成都的魏國軍眾,據說法是挖了大坑,準備了很多大棒子。那大約就是用武器把將卒們往坑邊擠,迫使對方都掉到坑裏,然後居高臨下射殺或著斬殺。要想成功殺死二十萬人,不借助大坑這種地利是做不到的,即便對方被解除了武裝。而秦軍挖大坑勢必會被趙軍查知,從而引發嘩變,但黃土高地自有許多現成的大溝壑可用。

總之,秦人以斬首為功,所以對人頭登記和核對非常嚴格,嚴防冒功,所以,前後覆殺趙卒“四十五萬”的數字,當不為妄。

與長平之戰同時,地中海畔的羅馬人也為了爭奪西西裏島,與北非的迦太基爆發了第一次布匿戰爭(公元前264年開始,比長平之戰晚四年)。此時的羅馬,經過公元前3世紀上半葉的擴張,已經變成了意大利半島的主人。歐洲地區繼希臘文明之後的羅馬時代開始了。

但是,和秦人一次坑殺四十萬相比,羅馬軍隊對外擴張中的軍員規模,不過往往幾萬人而已。在與迦太基人的戰鬥中,一次死傷兩三萬人,就是舉國振動的大災難了。

戰國時代動輒幾十萬人爭城以戰,殺人盈野的場麵,其軍事規模和戰爭技術,在古今中外曆史上,都是罕有其匹的。須知,拿破侖遠征俄國,才是五十萬人馬,曹操赤壁大戰,隻有二十萬,而當代伊拉克攻占科威特,隻是十萬之眾。不過,諾曼底登陸,各國盟軍卻有一百五十萬之眾,這確實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世界大戰了。

長平之戰結束後不久,有一個大學問家跑到秦國來考察。他的名字叫荀況,被人尊稱為荀子。荀子在鹹陽轉了一圈兒,頗有耳目一新之感,對秦在長平之戰的勝利原因,有了深刻認識。在采訪筆記中,他做了這樣的描述:[注釋1]

秦國國內風俗淳厚,人們穿戴很平樸,沒有放縱妖冶的娛樂項目和音樂,對官吏很恭順,保留了古人遺風。這都是法令嚴格的效果。政府各級普通官吏辦事都很認真,“恭儉、敦敬、忠信”——意思是沒有把自己當成大官老爺的樣子,而是恭敬、儉敬,非常的敬業。而且荀子說他們“不楛”——楛就是樹杈長歪,大約意思是歪門邪道、公款吃喝、受賄賣公、巧立名目什麼的。官吏們沒有這種現象。

至於職位高於官吏的官僚士大夫,則都是“出於其門,入於公門;出於公門,歸於其家,無有私事也”。就是說,士大夫們早晨出了家,就進了公門辦公;中午吃盒飯;晚上下班就出離公門,直接回家睡覺——跟外企下班以後一樣,沒有互相吃請,走串豪門,鑽營結黨,以營私利的。也沒有開著公家小車,大晚上進出高級夜總會。“早上圍著車子轉,中午圍著盤子轉,晚上圍著裙子轉”的情況也看不到。“無有私事也”,是下屬給上司層層送禮的事沒有,私下勾結成黨的沒有。倘若一層層往上送禮,將來互相護著,就不會出事了,這就叫作比周結黨,以謀私利。這就是法家“法令嚴苛”的成效啊,使這些職業官僚受到細致製約與考核,不得不盡職盡責、心無旁騖。法令也不光約束老百姓,更主要是約束官吏。而且這些職業官僚“不比周,不朋黨”,意思是不會搞幫派。法家製定了繁細的條令使他們不敢結成幫派,也就無法湊成小團體,你保著我,我罩著你,一起蒙蔽君上,架空王權,由著自己一群人在下邊任意胡為、弄私作奸。事實上,他們每個人單獨對公負責,顯得“明通而公也”。

到了朝廷上一看,朝臣們聽事決議,效率非凡,“百事不留”:沒有拖拖拉拉、議而不決、行政效率低下的問題。“百事不留”,就是解決問題效率高,工作產量大。秦國提倡“無宿治”“毋敢留”,事情不敢拖拉過夜,否則“以律論之”,把他法辦。我們知道,拖延公務、積壓案件,是官員索賄的慣用伎倆,並且造成行政效率低下。但是秦人朝廷上不會拖拉,百事不留,而且“恬然如無洽者”,意思是百官、各部門之間溝通渠道通洽,拖、硬、卡現象沒有。互相推脫、積壓、不聞不問不處理的現象也沒有。而且官員們閑適安然,並不顯得辛苦。總之你感覺那不像中國,而像外國,不是什麼衙門,大老爺辦公的衙門,而仿佛進了外企什麼的。秦國政府的運作效率堪稱後代楷模——我們後麵可以舉出相關的例子——在當時技術很不發達條件下,秦國政府把偌大的疆土管控得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每個齒輪、每個零件的功能都全效發揮,毫厘不爽,甚至讓今日之人汗顏。

荀子深深感歎道:“秦國自孝公四代國君以來,攻無不勝,戰無不克,真不是僥幸的啊。”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我手邊剛剛看到報紙上的消息就能解釋:“1996年至2002年,王純在擔任白山市委副書記、市長、市委書記期間,全市的科以上幹部除了他兒子和兒媳外,均向其行賄過,且數額巨大。”

“黑龍江省綏化市原市委書記馬德買官賣官,瘋狂斂財,全市近三百名處級幹部,隻有四名沒有涉案。”

下麵的人通過送禮,上下一氣,互相罩著,這就叫結黨營私。他們集體向上可以架空省長,向下可以魚肉百姓,向內保護幫派成員的利益和官位,這就叫作拉幫結派。消息同文指出“遼寧省委書記發出一封信,切實解決領導幹部借節日之機收送錢物和借機斂財等問題。凡收受兩百元以上的,一經查實就地撤職,決不姑息。”你想,這些領導幹部收了下邊送的錢,他還好意思嚴格考核管理下屬嗎?當然不能,那下屬所在的整個政府的效率還能高得了嗎?當然不能。所以,杜絕官僚團體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是保證政府對外高效廉潔的前提。

秦人“出於其門,入於公門;出於公門,歸於其家,無有私事也”幾句話非常簡單,卻說明了秦國官僚下班以後,沒有遊走領導家門,送禮行賄的現象,也就不會結幫結派、結黨營私,這對於保證秦政府的廉潔和高效非常重要。

秦國能實現這一點,不是因為宣傳教育工作做得好,而靠的是法家“法令嚴苛”。比如秦律規定,官吏調任到新的機構以後,不許攜帶原有屬僚赴任,就是避免他們結成幫派。

秦國的很多法令,都是針對“官”的。譬如按秦律規定,官府的資金,官吏不能私自借用。為了避免公物私用,秦國的公物都刻有標記。

秦國的法律,還對官員的日常工作進行考核。譬如秦國官吏督造一杆秤,準確度每一斤差七分之一兩(總體誤差千分之八),那就要罰這官吏繳納一件盾。如果是稱量黃金的秤,誤差千分之一就要罰一件盾。對於其他各類衡器,都有不同誤差標準。

如果修城牆,不滿一年而牆壞倒,主持工程的司空和壞倒牆段的官吏,要負刑事責任,絕不允許豆腐渣工程過關。穀倉裏麵有老鼠,對穀倉官吏的考核標準是倉內穀物飼料的自然損耗率不能超過十分之一,否則不但追究他的責任,連上級縣令都要負責賠償。甚至糧倉的倉庫門縫,也有不得“容指”的規定(一手指寬),如果超過這個規定,連縣令在內都要被追究經濟賠償責任和行政處罰責任。如果糧食保管不善而腐爛,分損耗為百石以下、百石以上、千石以上,各級主管官吏要受罰乃至補償腐糧。另外庫內糧草賬目誤差不能超過區區二十二錢。

一般公務員也受考核,秦律規定:為政府出售產品,收錢時必須立即把錢投進盛器中,並要讓買者看著投入,違反的罰交一套皮甲。如果你給公家養牛,如果飼養不當,一年裏十頭死了三頭,養牛的人就有罪,罰款是一個盾。上級的主管官吏也要受罰,縣丞和縣令也有罪。即便牛不死也不行,還得多生,如果你喂養十頭成年母牛,其中的六頭不生小牛的話,你就有罪。如果隨便殺牛,那罪就更大了。

秦國的這些法令與其說是為了“鎮壓人民”(如一些書上所誣陷的),不如說更是為了治理官吏,所謂法家的“以法治吏”。通過法律對官僚的約束,秦國政府職能高效運轉,最終化作了國家競爭的永久驅動力和屢屢戰勝的保障。

總之,泰國的法令製度是當時最先進、最完備的,有田律、倉律、廄苑律、金布律、關市律、工人程、均工、徭律、司空、置吏律、效律、軍爵律、行書律、內史雜、尉律等等。這是真正的“狠抓製度、狠抓落實”啊。

秦國對法令、政令、製度執行得非常認真,以至於被後人形容為“秦法苛”,但我覺得“苛”正是它的優點,是秦國強大的根本原因。我們現在不是法令太苛了,而是太仁了,執行得就更仁了。

把犯律者臉上刺了字,砍了腳,似乎是很可憐,很嚴苛。但如果改行思想教育,灑點水濕濕地皮,那是儒家的仁義,犯規者更加猖獗無畏、前赴後繼地貪汙斂財了。

儒家的仁義和仁政,其實是無能的表現,是對國家的大禍害、大不仁。這就像慈母造就浪蕩子,嚴父塑教英豪才。

眾所周知,現今中國的公款吃喝是個社會問題。你確定一個吃喝的標準不就行了嗎?但似乎連這樣的標準都還沒有。但是兩千兩百多年前的秦人對各級官吏的夥食都做了具體規定,《傳食律》裏麵說:“不更(四級爵位)以下的,每餐精米一鬥,醬半升,菜羹、芻蒿各半石。爵位更低的,每餐是半鬥米,醬四分之一升,有菜羹,並供給韭蔥。隨從人員每餐米半鬥;駕車的仆人,米三分之一鬥。”

秦國人對領導幹部的乘車標準,也有細致規定,基本標準是“十人的機構,牛車一輛,看牛人一人”。甚至細到了“官吏乘用公家車馬,如果死了馬,自己不得自行出售死馬,必須交給縣裏處理”,這是報廢車的處理。

荀子的觀察,讓我們懂得了什麼叫作“戰勝於朝廷”,曉得了秦人軍事上的強大,是首先基於它在政治上的清明和政治體製的領先,政府效能和官僚機製的優越。

而秦國能用這些法律來監管自己的官僚,是因為它事先掃除了貴族階層,用平民中的英能之人充當官吏以取代貴族,而這些官吏沒有封邑,好控製,這才能用法令控製這幫官吏們(這也是法家之所以稱為“法家”的意思,以法治國,以法治官,以法治民)。倘若依舊是貴族卿大夫擁有和各自委派其家臣去管理其封邑(很多很多的封邑),定了法律也白搭。所以歸根結底,法家改革根除了“貴族政治”,代之以“職業官僚政治”,這是關鍵點。

而山東六國,還是“貴族政治”,國君依靠血緣關係而不是法令來維係和運轉其統治體係。那些子承父業,無功受祿的貴族子弟,世代擔任朝廷要職,隨性地、人治地管著他們的國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