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紙七談兵(公元前264年—前260年)(1 / 3)

如果你有幸生活在趙孝成王即位初期的趙國(大約在公元265年前後),你一定要晚上到街上逛逛,可能也有“洗浴中心”之類的大牌子掛在邯鄲城裏。

邯鄲人放蕩冶遊,是列國出名的,這也是燕趙人豪俠勇武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司馬遷說趙地的男子相聚遊戲,悲歌慷慨,意思是喜歡聚起來去唱KTV。而邯鄲女子則多美貌,她們為倡優,鼓琴瑟,步履輕巧,入諸侯後宮,遍布列國。這個入後宮,不是去當姬妾,而是做職業演員。邯鄲的女孩喜歡設形容,攜鳴琴,作歌舞演員。她們揚長袂,躡利屣(穿尖頭舞鞋),盛飾冶容(濃妝豔抹),習絲竹長袖(苦練舞蹈),目挑心招,遊媚貴富,出不遠千裏,傾絕諸侯。意思是到處趕場演出,在諸侯各地獻藝,就跟現在各城市的演藝吧、酒吧裏四處串場的歌舞表演隊一樣。當時邯鄲美女幹這行的,在列國之中最出名。

邯鄲洋溢著放蕩冶遊的風氣,幾乎可以被稱為“性都”。邯鄲少男少女在歌、酒、性方麵最為狂放,這也是燕趙人開放直猛性格的一種轉移。曹植《名都篇》詩說:“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值千金,被服麗且鮮。鬥雞東郊道,走馬長楸間。我歸宴平樂,美酒鬥十千。”沈德潛為此詩作注說:“名都者,邯鄲、臨淄之類也。”

高適的《邯鄲少年行》裏還描述了邯鄲KTV行業的發達:“邯鄲城南遊俠子,自矜生長邯鄲裏。千場縱博家仍富,幾度報仇身不死。宅中歌笑日紛紛,門外車馬常如雲”——最後一句大約就是說,邯鄲的“麥肯迪KTV”包廂裏,終日歌笑紛紛,而麥肯迪的樓下,停的都是來此K歌的人的私家車。

邯鄲不光女孩風流,少男們也愛創造時尚。邯鄲酷哥們的走路姿態都成為列國模仿的對象。邯鄲人誌高而揚,家殷而富,具有大都邑人的自信和高姿態,因此走路都別具一格,於是就有人跑邯鄲來學步。結果沒學好,爬著回去了。總之,邯鄲是一個玩樂享受、娛樂業發達的所在,跟現在的長沙差不多。

公元前265年前後,一位來自秦國的公子“子異”,就經常出現在邯鄲“金色年華夜總會”裏。他的旁邊不時穿梭著美女,端飲料送飲料的妖冶少年滿場子亂跑,台麵上正有美女手舞著帶鈴鐺的熒光五角星,穿著長紗豔服,長歌漫舞,旁邊樂隊的絲竹吹拉吱吱嗚嗚搖頭晃腦地伴奏著。

坐在子異旁邊的,是他的朋友韋哥。韋哥又名呂不韋,是個小商人(家裏開了一個珠寶鋪,可能還有一個洗浴中心),他喜歡交結玩樂,風流閑蕩。

台上的歌女一曲繞梁剛罷,就開始“目挑心招”,她叫道:“剛才這個歌,是小妹獻給韋哥的。韋哥在哪裏?請讓小妹看見你——”

“哇——嘔——”觀者一片大呼小叫,紛紛扭頭找。韋哥覺得很有麵子,就做了敗家子常做的事,他跳起來,把一條絲絹(當時也抵貨幣用)和半把鏟幣,拋向台子上的美女,喊道:“算我和子異的!”

這個唱歌的美女,她的名字在史書上不傳,人們都叫她“邯鄲姬”。邯鄲姬捏著話筒接著說:“謝謝韋哥,謝謝!今天,我們還特別榮幸地歡迎,韋哥的新朋友——子異哥哥!”隨著話音,旁邊一通鼓聲。子異趕緊把手上的蠟燭舉起來了。

“這段邯鄲玉人舞,就請小妹獻給遠道而來的子異哥哥。”說完,靡靡的樂聲奏起來了,華麗的彩裙裹著嬌美的腰肢扭起來了,貴人的心意亂起來了,旁邊還有人專門收集了隔壁洗浴中心的熱蒸氣,從皮囊裏撲地一股腦向玉人噴上去,使得舞者如夢如幻。子異雖然是貴人——貴為秦國的王室公子,但從前生活在性苦悶的秦國,那裏人隻知道耕戰,按照法家主張的以力致富,多動四肢而腦子不想事的狀態發展,文化產業極不發達,“百姓純樸,其聲樂不流汙染,其服裝沒有輕佻”(荀子入秦時的評論語),子異生活在這樣的國度,哪見過如今邯鄲的燈紅酒綠。他整個暈菜了。邯鄲姬又跑下台,過來向他“目挑心招”了:“子異哥哥,小妹就把這個舞鈴送給子異吧。”

子異滿麵通紅,好似芒刺在背。子異瞥見,邯鄲姬穿的舞服開領很低,酥胸隱隱若現,被衣服擠到了很高的位置,造成更加震撼的效果,就像一個普通人,將所有的積蓄全部放到一個錢包裏,而且不蓋蓋。在場子裏群魔呼嘯聲裏,他從邯鄲姬的玉手裏接過那係著三個鈴鐺的熒光五角星,然後被她的霞光萬丈照耀得不敢直視,隻是看著她的尖尖的上翹著頭的舞鞋。呂不韋在旁邊饞涎欲滴地怪叫:“小妹,哪天我把你娶了去得了!哈哈哈——”

好在,急促的鼓聲敲碎了人們對這裏的注意力,另一個漂亮歌女也出現在台子上。邯鄲姬趕緊跑回台上去。隻見新上的美女長得很野性,頭插羽毛,身材冒火,細腰削身,她和邯鄲姬一起舉著古代話筒,領大家一起蹦的,同時唱古代的Rap:“Everybody,moveyourbody!Don'tstop!Moveyourbody!oh!yeah!”

氣氛立刻high起來了。大家一起開蹦,子異舉著酒瓶,和旁人一起聽她指揮劇烈舞動身體,大家都在搖擺,好像很多人在黑乎乎的屋子裏互相蹭癢似的,保持著共同的節奏。其中呂不韋跳得比較有個性,像被驢子踢了一樣。

呂不韋、子異和邯鄲姬,遂成了邯鄲城裏的“三賤客”。具體來講,邯鄲姬和呂不韋的關係更近一些,因為呂不韋是有錢的浪蕩子,會玩。而子異則不太會玩,邯鄲姬跟他說話時也就一本正經,話題少。

後來子異硬是霸占了邯鄲姬,這是後話不提。

呂不韋這個人,曾經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奇貨可居”的成語。在一個柳風輕輕的春末,呂不韋在城裏閑蕩,遇上子異。但見此人心神不定,眼角眉梢透露著別有所思,衣服雖然不是很鮮麗,但材料卻是上乘,似乎是個不得誌的貴家子弟。

沒錯,子異是秦昭王的孫子,他爹稱為安國君(封君)。安國君這人可能比較好色,兒子二十幾個。這也不能怪他,主要是秦昭王太能活了,至今已在位四十多年,王儲安國君看自己總沒有接班的機會,隻好在泡妞中自娛自樂。子異就是他的八姨太或者十三姨太生的,沒什麼地位。自從幾年前範雎入秦為相以後,秦人采取遠交近攻之策,把主攻矛頭指向了中原的韓國,為了籠絡中原以北的趙國不幹預秦人的軍事行動,秦昭王要派一個王室公子人趙國為人質,以籠絡趙國。於是就把這個無關緊要的王孫“子異”派到趙國來當人質了。

子異在趙國租了一處房子。由於他媽媽是姨太太,不夠高貴,媽家財產也不多,於是他自帶的錢財也就不足,趙國人因此也對他不甚恭敬,於是生活得不怎麼開心,鬱鬱寡歡。

呂不韋覺得子異奇貨可居,於是跑回家向自己的老爹要錢。他開導老爹說:“您說說,種田的話,能賺幾倍?”

呂父回答:“弄好了,有十倍。”

“販賣珠玉呢,能賺多少倍?”

“弄好了,上百倍。”

“那麼,給一個國家弄個國君,能賺多少倍?”

呂父說:“你小子搖頭丸吃多了吧。國君豈是你想立就能立的?”

“您老到底說說,到底幾倍?”

“立個國君,利潤那是無數倍!”

呂不韋於是說:“既然您老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那請您給孩兒千金,我去投資子異去。子異現在邯鄲做人質,此乃天下奇貨,值得一買。我若幫他當上了秦王,將來咱們呂家豈不發啦!”

父子倆辯論半天,呂父終於被說服,取了一千斤金子,交與不韋說:“我可是破家投資這個項目啊,咱們全家的硬通貨都在這裏了!”

鹹陽這個地方處於渭水之陽(即渭水北岸,因為河水是凹於地麵的,於是河的北岸朝陽),鹹陽同時地處九嵕山之陽(即九嵕山之南,山的南坡是陽),由於山水都是陽,故稱鹹陽,是塊風水寶地。如今這裏有很多藥廠,說明那兒的人很愛健康。兩千兩百年前,年輕的呂不韋,就是攜帶著金子興衝衝地來到這裏。

當時夏天剛剛來臨,不冷不熱,好似人的青春,呂不韋帶著五百斤金子。當時一斤比現在一斤輕,五百斤金子相當於一百三十公斤,基本上等於兩個大學生的體重。呂不韋打算把老爹積聚的黃金都花掉。其中已有五百斤給了子異,他要求子異拿著這些錢去廣結賓客。當時的賓客,其實就是媒體的意思。當時沒有媒體,消息的傳播全靠一些大嗓門的家夥,這些人遊走列國,白吃白拿,替“廣結”了他們的主子嚷嚷,炒作主子的賢明,提高主子的名望——這些就是賓客了。有了賓客的吆喝,子異開始在諸侯間有了賢名了。

包裝完了子異,呂不韋開始在鹹陽運動。他首先找到了子異的老爹“安國君”的正夫人(華陽夫人)的弟弟,對他說道:“華弟弟,您的罪可以大到至死,您知道嗎?您的門下無不官居高位,但是安國君的長子的門下,卻沒有顯貴的。您家裏藏著珍珠寶玉,駿馬美女。你為什麼這麼闊氣呢,因為你姐姐是安國君的正夫人——華陽夫人,她受安國君寵愛。可惜你姐有個毛病,就是生不出一個兒子。一旦未來安國君仙逝,他的長子繼承了秦國的王位,到時候,您就危如累卵,壽命不如朝生暮死的蚍蜉。華陽夫人和您家的門口,必生蓬蒿,敗棄了。我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富貴千萬年,絕無危亡之患。”

華弟弟嚇得要命,趕緊從席子上站起說:“請先生指教。”

呂不韋說:“如今,安國君的一個兒子叫子異的,在趙國待著呢,他在列國很有英名。而且很想當華陽夫人的幹兒子。一旦華陽夫人收了他當兒子,自然他可以成為安國君的繼承人(而安國君又是現任秦昭王的接班人),於是也成為秦國的繼承人。華陽夫人和您的家族也可以依靠著他,永葆富貴了!”

華弟弟一拍巴掌:“是這個理啊!”趕緊把呂不韋引見給華陽夫人,還說:“子異一直把姐姐您當作是天,他在邯鄲日夜哭泣思念著您啊。很想當您的幹兒子啊!這不,他還給您帶來了珍玩稀寶。”

呂不韋趕緊獻上自己用另五百斤黃金買來的珍玩。華陽夫人聽了,大受感動。華弟弟又按呂不韋教的詞兒繼續對華陽夫人說:“我聽說,以色侍奉別人的人,色衰而愛弛,美色老了,男人的愛也就去了。如今您一個兒子都沒有,不趁著此時受寵,趕緊認養子異為子,勸安國君把他立為接班人,待安國君萬年之後,您還永不失勢,而等著色衰愛馳了,到時候再想提這樣的要求,還有開口的機會嗎?”

華陽夫人如夢方醒,於是找機會就向安國君說子異多麼賢能,又哭著說自己未來沒個托身,要求以子異當自己的養子,並且立為嫡子。安國君正聽說自己的普通兒子之中的子異,在國際間名氣這麼大,當然喜不自勝,就答應下來,定子異為接班人。安國君的長子子侯聽說了,氣得抓狂,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子異被定為安國君的接班人亦即秦國的繼承人以後,消息傳來,邯鄲聳動,子異名譽更大了,聲動諸侯,真的成為列國知名的人物了。

瀟水曰:君主的決策,往往也受女人的影響,英雄難過美人關嘛。女人,或者說夫人,為了維護本家族利益,往往和國君其他親屬,矛盾尖銳。呂不韋能抓住這樣的機會,說明他的見識很不一般。另外,我們老說明朝出現資本主義萌芽,好像中國人在那以前不做生意。其實春秋戰國也商業發達,大商人勢力足以幹預國家機器。呂不韋就是典型的例子。

既然身價提高了,子異當然不希望繼續待在趙國當人質。但是趙國不肯輕易放他回去。於是呂不韋又施展他的遊說本領,竟說動了趙孝成王,同意將子異遣送回國。呂不韋這一著棋又贏了。

正在子異和呂不韋歡天喜地打點行裝準備回國之際,不料發生了一件大事,使子異無法成行,隻好待在邯鄲等待時機。這事就是秦趙之間即將爆發的赫赫有名的長平大戰。

在接下來的大戰期間,子異戰戰兢兢地滯留在邯鄲,整天擔心被趙國人拉出去,給他穿上橙色衣服,在展示秦國護照。如果秦人不退兵,就在二十四小時內斬首。好在有呂不韋和邯鄲姬等一幫朋友陪他,排遣寂寞和惶恐。據說其中還有一個“大陰人”叫作嫪毐同誌,也是個笙歌隊裏打鼓的浪蕩子,常和他們去夜總會玩。

邯鄲姬年輕美貌,楚楚婷婷,風姿嫋嫋,據說跟呂不韋有一腿,跟嫪毐也頗不拘束。但是子異還是耐不住孤苦寂寞,厚著臉皮向呂不韋伸手索要。呂不韋一開始很氣憤,你竟敢打我的馬子的主意!但想到已經為了子異而花光了自己家裏所有的金子了(史書上說“破家”了),何苦再留戀一個女藝人呢。

於是,子異就跟邯鄲姬成親了。

關於邯鄲姬的腹中逐漸孕育起來的那個即將震撼宇內的偉人——秦始皇,究竟誰才是他真正的父親,是呂不韋還是秦國子異,曆代學者爭論不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的媽媽肯定是邯鄲姬。他也一定曾把媽媽的係著三個鈴鐺的熒光五角星當作童年的玩物。若幹年後,當他以占領者的身份再次駕臨邯鄲,他把所有曾跟媽媽邯鄲姬家為難過的當地“壞蛋”及其家屬,全部坑殺。其中也有一部分許是夜總會裏的看客吧。

當秦始皇還以胎兒的形式在邯鄲姬的腹中孕育生長的時候,秦趙在上黨前線的局勢變得越來越緊張了。

關於上黨的事情,需要從一個奇怪的夢說起。當時正是兩年前,公元前262年,年輕的趙孝成王(趙惠文王和趙太後的兒子)即位第四年,夢見自己穿著一件左右異色的衣服,乘著飛龍,上了天,結果沒到天上又掉下來了,看見旁邊有黃金和寶玉,堆積如山。

趙國的史官把這個夢解得亂七八糟:“穿著左右異色的東西,是什麼東西要殘缺。乘龍上天,又沒到而落,表示有氣而無實。看見黃金寶玉堆積如山,這是預兆著憂愁。”

也不知是為什麼。這種飛翔的夢,也許是性衝動使然——按弗洛伊德的解釋。當然,在他的解釋中,什麼夢都是性衝動使然。夢似乎是不好解的。我們隻能認為趙孝成王的青春期已經來到了,不過他有些變態,是個同性戀者,甚至把自己的男朋友封為“建信君”,擔任了當時趙國的相國。趙國國事的糜爛,就是從年輕的趙孝成王開始的,如同齊國的陸沉始於齊湣王,楚國的消弱始於楚懷王。

這時候,趙都邯鄲以西一百五十公裏處上黨地區,卻正落在生死攸關的境地。

我們知道,山西是春秋時代晉國的大本營。隨著晉國的碎裂,趙、魏、韓紛紛把都城從山西遷了出去,到中原發展,分別定都在河南新鄭、大梁或河北邯鄲,山西這裏就成了一片被遺忘的角落,被接踵而來的秦人不斷蠶食。山西西部城邑不斷淪陷給了秦人。但山西東南部的上黨地區,目前依舊屬於韓國,即如今的山西長治地區。它向東靠著太行山,躍過太行山山麓(南北縱行)與趙國邯鄲相望,向南則躍過太行山東西橫行山麓,與韓國的本土(即中原地區)相望。太行山蜿蜒連綿,陡峭難越,隻在峽穀裏有一些孔道(所謂的太行八陘,也叫作羊腸阪道)可以穿行。為了得到上黨,秦昭王和範雎大費心思,從範雎上崗次年的公元前265年到如今,花了三年多的時候,以戰神武安君白起為將,期間斬韓軍首五萬,得城十數,終於此時把上黨向南穿越太行山的孔道堵住,使上黨無法與韓國在河南的本土相連。上黨成了韓國遺留在山西南部的一塊飛地,時間正是公元前262年。

此時,韓國領袖“韓桓惠王”命令上黨郡就地向秦軍投降,因為這塊飛地是沒法保住的了。但是上黨郡守馮亭大人想負隅頑抗。為了尋求太行山以東趙國的援助,馮亭就在絞盡腦汁之後,想出了一個歪點子:讓趙國和秦國互相打起來,等秦趙兩個大國互相疲於戰鬥,自己再乘隙另求生存之路。怎麼才能挑撥秦趙互相打起來呢,馮亭決定投降趙國,以此激怒秦國,促使秦趙互鬥,從而使秦人的火力從自己身上轉移開。這種救亡的路子,是古今中外常見的,後來趙國也想過類似的路子。

趙孝成王的青春夢做完後的第三天,就在邯鄲接待了馮亭的使者。密談之後,趙孝成王極為興奮,好像搖到了彩票,趕緊喊來朝中重臣商議。

平陽君趙豹,是趙孝成王的爹趙惠文王的弟弟。趙孝成王興衝衝地對他說:“王叔,剛才韓國上黨那邊來人說,上黨的十七座韓國城邑,願意全部加入我國版圖。我準備接受,您覺得呢?”

平陽君說:“聖人把無緣無故得到的利益當作是禍害。秦軍多年蠶食韓國,以便它南北斷絕不能相通,目的就是想坐收上黨。上黨之所以不願意加入秦國,是想轉嫁秦軍之禍給我們趙國。秦軍勞累三年,而我們坐收其利,這樣的好事,就是強國也不容易從弱國那裏得到,何況弱國能從強國那裏挖到嗎?而且秦人用牛耕田,以河漕運糧草,令嚴政行,我們難以爭鋒,不能接受上黨啊。”

趙孝成王說:“從前我們發百萬大軍進攻,經年曆歲也打不下一城,現在白得十七個城,是大利啊。”

平陽君趙豹沒辦法,隻好告辭出去。

接著,花花公子平原君趙勝(也是趙惠文王的弟弟,戰國四君子之一)和趙禹一起來了。倆人想法跟趙孝成王一樣:“往年發百萬大軍進攻,也很難打下一個城來。現在坐收城邑十七個,這是大利,機不可失。”

趙孝成王聽了大喜,於是命令平原君前往上黨接收土地。

這三位與趙孝成王討論國家大事的重臣:平陽君趙豹、平原君趙勝、趙禹,三個人都姓趙,是趙王族的自家人。這正是趙國政治糜爛的地方,重用肉食者鄙的宗室貴族而不信布衣賢能。這哥仨討論了半天,也沒拿出什麼高明的方案,隻把趙國引入了危險的境地。他們當官憑的是出身而不是能力。後來,廉頗也被趙姓的趙括替掉,大約也出於此,趙姓的人比異姓的人值得信任啊。相比之下,秦國則任用異姓賢能,從範雎到未來的呂不韋、李斯一脈下來,都是從布衣打拚出來的卿相,要進步得多。

平原君趙勝到了上黨以後,並沒有讓馮亭脫離崗位,而是封他為三倍的萬戶侯——把三個萬戶的城邑封給馮亭,繼續鎮守上黨,號為華陽君,也是封君了。不久,五十歲左右的趙將廉頗率趙國大軍趕至上黨南部的長平駐防,以堵塞秦軍從其局部占領的中原地區(如河南沁陽)北上穿越太行山而來威脅山西南部的上黨。趙國由此正式卷入了一場噩夢似的戰爭。

瀟水曰:趙國是否應該接收上黨郡,似乎不好下結論。從地緣形勢上看,趙國進占上黨,帶有積極防禦的色彩。

泰國近年來遠交近攻,連續取得韓國在太行山以南的中原地區,若秦人再占據太行山以西的上黨,則可形成由西、南兩麵夾擊邯鄲的態勢。上黨地勢高拔,處於山西的黃土高原,秦國占領這裏,可以向東俯衝下太行山,入河北邯鄲。所以秦人絞盡腦汁先切斷上黨與南邊韓國本土的聯係,再謀取上黨,除了貪圖上黨的土地肥沃,更也為了能在這裏建立一個用以進攻趙國的前進基地。趙人與其聽任秦人占領上黨然後居高臨下直攻邯鄲,不如先據上黨以自禦。

但是,趙軍進占上黨,一旦與秦人作戰,也有一些不利因素。

1.趙軍需要分散駐守被占領區,於是兵力被分散,戰力削弱。

2.隨著軍隊的推進趙軍會越來越遠離自己的物資供應地,使趙軍不能補充已消耗的作戰力。後來趙軍的困頓正是因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