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弘到了邯鄲,就按蘇秦所教的,對李兌說:“您的春秋已高,身體已老,封地的事,不可不早定啊。選擇封地的話,在趙國這裏,不合適,原因我也不多講了。(實際原因就是,從前李兌餓殺趙主父,天下人都知道,等他退休以後,趙國人為主父報仇殺他,族滅全家都有可能,所以他退休後不能待在趙國,危如累卵啊。)最好把封邑選在別的國家,避到別的國家去。去韓魏那裏也不好,韓魏距離貪婪的秦人太近,不安全。去楚國或燕國呢,倒是偏遠了,安全了,但是又太偏了,生活沒意思。去中山之地呢,那裏土地又太貧瘠。最好選在中原偏東的宋國的陶邑,那裏富得流油,倒爺群聚,商業發達,抽的商業稅夠您吃幾輩子的。怎麼才能得到陶邑做您的封邑呢?我教您啊——如今齊國正想吞滅宋國,您如果與齊結好,助齊滅宋,將有大德於齊;而宋王又是昏君,您除去昏君,替天下做了好事。齊國又感謝您,您又替天下做了好事,自己還得到肥得流油的封地。這麼好的事情,一百年也遇不上一次!”
於是李兌沒話說了,答應讓趙國與齊國結好,也就是默許齊國攻宋,自己不會從身後搗亂。作為回報,李兌將得到宋國陶邑為封地。
三言兩語一點播,舉重若輕,一下子蘇秦就實現了結齊趙的計劃,這是縱橫家的牛叉之處啊,不得不服。蘇秦非常善於調動和利用矛盾,以達成既定目標。
蘇秦派公孫弘的這次遊說,也再次體現了專權的壞處,李兌作為趙國權臣,製定趙國的對齊政策時,不是從國家利益出發,而是參謀個人私家得失。古時曆代權臣,莫不如此。孟嚐君從前在齊國,也是如此。要不法家怎麼旗幟鮮明地遏製權臣的滋生和存在呢?
既然趙國同意與齊結好了,於是接下來,趙惠文王(還是個半熟少年)在李兌的擁持下,與齊湣王、蘇秦跑到齊趙交界的齊國東阿(山東陽穀縣地區,武鬆打老虎的地方),舉行結盟及反秦的宣言儀式。兩國結盟伐宋,自然背棄了齊秦合伐趙國的約定,所以,齊趙宣言攻秦,迫使秦國去掉帝號,也勢在必行。於是兩國盟誓,說:“攻秦去帝。”並且通過這樣伐秦,確保秦人不得幹預齊之攻宋。
但是燕昭王聽說了齊趙在東阿結好會盟,當即就緊張了,因為在他看來齊與趙關係相惡,那麼誰也不會北上來打我燕國,如果兩國相合,難免就要聯手北上伐燕。
燕昭王派人向蘇秦表達了自己的憂慮,並且似乎還帶有不滿的意思:齊在我的東南,趙在我的南邊,他倆一結好,一起上來打寡人怎麼辦?當初你不是說要離間齊趙,以報燕國安全乃至趙國幫著我們打齊?
蘇秦在回信中做了解釋:“這次盟會,是相約默許齊國南下攻宋,並且還相約攻秦去帝。所以,並不會有齊趙之患。”也就是說,齊趙雖然結好,但作戰方向是南攻宋,或者合力伐秦,所以並不會給燕國帶來“患”。並且未來蘇秦還要在時機到了時,離間齊趙,促趙也參與伐齊。
燕昭王看了這封信以後,也不知明白和放心了沒有,但他還是選擇了信任蘇秦。
這個時候,秦國聽說齊國不稱王了,也不打趙了,反倒跟趙國人在東阿會盟,默許齊人攻宋,並且一起嚷嚷“攻秦去帝”。秦國沒辦法,也覺得很無聊,於是就在這年底十二月(僅僅稱帝兩月後),就把“上帝”這個名號撤掉了,乖乖地繼續當王(但還在處心積慮地想辦法護住宋國,以免齊人吞宋,自我壯大)。
東阿會盟,齊趙結好,於是隨即,沒有了後顧之憂的齊湣王大發兵向西南攻宋,這是第一次齊國攻宋,時間正是公元前288年年底。
宋國國君宋康王,如蘇秦所說,確實是個昏君,有的史書把他與夏桀相比,稱之為“桀宋”。他表現出來的精神病症狀是“射天笞地”,就是跟天神地母搏鬥。具體做法是把一袋子牛血掛在竿子上,給它穿戴上鎧甲頭盔,當作天帝,用箭射,表示天帝被他射得大出血了,這固然有哥白尼精神,是人定勝天的豪舉,但當時人普遍說他是汙蔑神靈,極其狂妄。[注釋6]
宋康王為什麼這麼狂躁呢?因為宋國的祖先是商朝遺留貴族,按照當時的理論,上帝已經放棄了商朝(“天之棄商久矣”),所以他憎恨天帝。
宋康王還有一個超常之處:就是鑄了諸侯之像,讓這些木偶在他的廁所裏侍奉他,體現精神勝利法。他方便完了以後,就揪著諸侯人像的胳膊瞎搖晃,拿髒東西彈諸侯的鼻子。蘇秦說他“此天下之無道不義。伐之,名則義,實則利(可以占其膏腴之地)”。
還有一次,宋都城牆的拐角上,有一隻老家賊(就是小雀啊)懷孕了,生了一個大老鷹,全城人轟動,宋康王叫史學家占卜(看來當時的史學家都不務正業),占卜結論是:“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宋康王大喜,於是趁著孟嚐君組織齊國與秦人開戰三年,主力膠著於函穀關一線的時候,宋康王發兵向東山東鄰近地區滅掉了滕國,以及奪取楚國的淮北之地,於是乃更加自信,好勇而不好仁義。[注釋7]
公元前288年年底,齊國開始報複宋康王的拖油瓶活動——因為淮北之地和滕國,一直是齊人覬覦的地方,怎麼可以被區區宋國劫走。在蘇秦的唆使下,以及齊趙結合後趙國的默許下,齊國大兵向西南方向的宋國壓過來了。
宋國位置在山東省與河南省交界地區,都城商丘,與東北方向的齊國為鄰,雖然驕橫不可一世,卻在齊湣王的“湯武之舉”麵前敗下陣來,被迫割讓淮北之地以講和。這是齊國第一次伐宋之戰。
燕昭王也派出了將軍“張魁”率燕軍二萬,自帶糧食,協助齊軍作戰。實際目的固然是像勾踐慫恿夫差攻齊那樣,這裏燕國派兵出戰,是慫恿齊國前去消耗實力的。[注釋8]
但是張魁這人不善於表演,雖然嘴巴裏是對齊湣王唯命是從,但身體語言卻調整得不好,傳達出很多忿恨的信息。是啊,從前齊湣王的老爹齊宣王滅掉燕國,沒少禍害燕國人民,後來齊湣王在“權之戰”覆滅燕國十萬大軍,真是兩代世仇,積怨深怒不下於吳越之間的仇恨。張魁的表情和身體語言不斷背叛著他的嘴巴,於是齊湣王就高高興興地把他殺掉了,從而凍結了他可惡的身體語言。
燕昭王聞訊之後,掉下了眼淚,“泣數行下”(好幾行眼淚從好幾個眼睛裏流下來,當然還有鼻子裏的)。昭王哭了,抬眼命令:“我下令,全國整頓,磨兵喂馬,以攻齊國,為張魁報仇!”[注釋9]
他的屬臣凡繇上前勸阻燕昭王的魯莽決策:“大王不是一個賢主啊,請接受我的辭職申請!”
燕昭王一愣:“這又是為什麼啊?”
凡繇回答說:“從前國家遭亂,先王(就是您的死爹)死於齊軍之手,大王您異常悲痛卻仍然忍辱事齊,就是因為報仇的力量不夠。現在張魁死了,而大王準備攻齊,分明是把張魁看得比先王(您爹)還重要了。所以,我請辭職而去。”
燕昭王沉吟半晌,說:“好,我就停止派兵。可是,我該怎麼辦呢?”
凡繇說:“請您身披縞素(喪服,表示自己罪該萬死),避舍於郊(離開宮殿,去郊外找個草房子住著),派使臣卑躬屈節地前去齊國謝罪,說,‘這都是寡人的罪過,寡人用人不當,派張魁這個身體語言不好的家夥出使佐齊。您齊王是天下賢主,從來不殺諸侯來使的。為什麼唯獨殺張魁了呢,一定是這家夥不是好人,被您殺掉。是敝國用人不當,派人不良,擇人不善。燕王願意變更請罪,請您寬恕。’”
燕昭王心說:“這可真是比勾踐還夠賤啦!”於是,他穿上白色喪服,住到茅草房裏請罪。
使臣把話語轉達給齊湣王的時候,齊湣王正在大會飲酒,左右都是官吏,大約還有南郭先生曾服役過的樂器班子在演奏。使者報告完畢之後,齊湣王哈哈大笑,說:“好聽!你們大王真是會講話!來,再給寡人重複一遍。”
燕國使者鼓著嘴又重複了一遍,齊湣王哈哈大笑,在左右官吏和諸侯賓客麵前出盡了風頭,然後說:“好啦,告訴你們大王,不要再住在草房子裏了,回宮殿去住吧。”
齊湣王特意派了“小使”(地位卑微的使者),至燕國宣布自己的旨意,令燕昭王“複舍”(回宮)。
齊湣王誌大而驕,是其性格中的死穴。這一點,他和他的手下敗將“宋康王”,其實無甚區別。
張魁之死,令蘇秦深感不安。齊湣王今天敢於殺張魁,遲早也敢於殺我。於是他趁著給張魁奔喪回燕國的機會,向燕昭王請求不再去齊國當間諜了——掉腦袋的風險啊。[注釋10]
燕昭王派人回複說:“你小子休想!你不去齊國,將令燕國陷入危險。”蘇秦隻好又去了齊國,繼續從事地下工作。後來蘇秦在信件上還提到了這事,說燕昭王是“強臣之齊”,我是“以死之圍”,強迫蘇秦去齊國。強迫兩字,反映出燕昭王有點像勾踐那樣,“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榮樂”的一個狠人的樣子,比較以自我利益為中心。不是黃金台上,簡單地散金求賢那樣純粹的大好人。
六
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句話通常表示我們正在推測):齊國第一次攻宋後,未敢深度擊壓,旋即撤兵,是因為擔心西方秦帝國主義的幹預。
一國的開疆拓土必然將影響全部諸侯格局,從而遭受它國勢力的幹涉和絞撲。這是齊湣王和蘇秦都深知的鐵一樣的規律。現代社會也是如此,美國人把這個叫作“均勢原則”。美國為了維護自己的獨霸局麵,所以非常關心世界其他每個角落內的各種勢力保持均衡,為此它不惜支持英國,以英國來遏製歐洲眾蠍,避免歐洲大陸中有哪隻蠍子長成霸主與美國抗衡,從而保證了美國的安全和霸位的持久。[注釋11]
當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的時候,英法兩國要求推倒腐朽的慈禧太後,支持光緒親政。這就是為了讓光緒能夠有所作為,適度提高中國的國力,從而起到牽製附近的俄國的作用,避免俄國在遠東獨霸。而俄國人當然不希望出現有競爭能力的鄰居,於是極力保護慈禧,希望晚清維持一個懦弱腐朽的狀態。英法的意圖,就是一種地區均勢的考慮。
再比如,英美支持蔣介石,又拉他進了聯合國常任理事國,也是出於一種東亞均勢考慮,以此製約蘇聯等強國的發展,倒不是因為它們喜歡老蔣的光頭和小胡子。
跟美國遏製歐洲的“均勢原則”是一樣的,戰國七雄之間也很注意“均勢”,會對自己的競爭對手的擴張進行遏製,以便求得對手所在地區維持“均勢”狀態,避免該地區誕生霸主,或者避免該地區既有霸主勢力進一步擴大。所以秦人不願意看見齊國吞宋,不願意齊國吞宋壯大後成為東部霸主。他希望東方保持“均勢”狀態。
齊國當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齊國要吞宋,不單單是自己有武力就可以實現的。國際格局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任何局部地區戰爭,都會受到更廣泛的各種勢力幹預。秦人就一直不甘心齊國吞宋而壯大。為此,秦國不惜導演了東西兩帝並立的鬧劇,相約齊秦伐趙,唆使齊趙互毆,從而牽製齊國,從而齊國無暇滅宋,但是被蘇秦挫敗了。蘇秦促成了齊趙結盟,為齊國滅宋創造自由空間,但秦國人的幹涉和威脅依然存在,秦人仍然在竭盡全力想辦法阻撓齊人滅宋。
為了根本防止秦人的幹預,蘇秦想出了一個極為奇譎的高明主意:假如我們能以齊、趙、魏、韓、燕五國主力合縱攻秦,以目前秦國尚不夠一極獨大(而是齊秦等大)的能力,勢必被壓迫得抬不起頭來。趁秦國氣沮,五國與秦人群毆的時候,齊國第二次大舉興師滅宋,就可以一鼓而得誌了。
這個偉大的設想可以說是戰國時代最大的一個陰謀(這叫作“驅狼通虎”,當狼和虎互相咬成一團的時候,齊國就可以在周邊任意擴張了。它有點類似蘇聯默許和唆使希特勒在整個歐洲搗亂,並直逼英法,從而使蘇聯獲得周邊霸權)。蘇秦把這個大陰謀講給齊湣王聽的時候,兩人都激動得渾身顫栗。誰能為齊湣王實現這一偉大陰謀,促使五國攻秦呢?那當然隻有戰國時期最偉大的外交家、縱橫家——蘇秦同誌了。於是蘇秦奉命,開始了他穿梭五國的口舌外交征程。
孔席不暖、墨突不黔,這兩個詞是形容古代盲流的。說孔子周遊列國,在一個地方,席子還沒焐熱了,就又卷起來走。墨子家裏也是一樣,由於天天到外麵辦業務見客戶,他家裏自己不生火做飯,所以煙囪都沒黑煙子。
這兩個詞形容蘇秦也合適。他一樣也是奔走列國,他“遍事三晉之吏”,向魏國權臣孟嚐君(相國)、趙國權臣李兌(相國)、韓徐為(趙將)等人陳述利害,促使他們合縱攻秦。(“三晉”,就是指趙、魏、韓三國,它們三個都是從從前的晉國分裂出來的,所以叫三晉。)憑著自己敏銳的洞察力、高超的國際關係原則的把握,蘇秦一番穿梭外交,終於使李兌、孟嚐君等人都宣布與秦絕交,同意發兵攻秦。韓國是最弱國,唯趙、魏馬首是瞻,不敢有自己的主意,也出兵讚助。燕國人當然更聽蘇秦的,擦幹眼淚,再次以兩萬大軍,裹了糧食,自費助戰。五國軍隊聲勢浩大,旌旗獵獵,戰馬嘶鳴,在中原河南的成皋地區會合,準備伐秦。“成皋”就在洛陽以東北的滎陽地區,位於“豫西走廊”的出口處。
所謂“豫西走廊”,如果你搞一張中國地形圖就能看得出:從河南省中部起,往西,地勢陡然抬高,聳立起連綿不盡的熊耳山等山脈,與西邊的黃土高原連成一片。黃河在這片群山高地中衝出一條走廊。走廊以北是山西的黃土高原,走廊以南是橫向綿長的熊耳山、伏牛山群山。這條走廊成為陝西黃土地(秦國)進人中原的唯一通道,就叫作“豫西走廊”。走廊西端起點就是著名的秦國要塞函穀關,是陝西的東大門;走廊東端終點就是成皋地區(河南洛陽以北地區),這裏地勢險要,後來著名的虎牢關就修在這裏,是曆來兵家必爭之地。後來項羽、劉邦的長期鏖戰,也是集結在成皋地區。控製了成皋,就控製了豫西走廊東口,可以行經走廊,直殺函穀關,趨奔秦國本土。
當公元前287年,五國軍隊浩浩蕩蕩開至成皋地區,守住走廊口,做出發狠西向的樣子。走廊另一頭——函穀關內的秦人腿肚子開始抽筋,被迫屈服:不但不敢再幹預齊人滅宋,而且還苦著臉“破財免災”:把以前所占據的溫(河南溫縣)、軹(河南濟源地區)、高平(濟源地區)歸給魏國(伊闕大戰後喪失給秦人的),同時也將侵占趙國的兩個地方歸還趙國。秦國遭受了不大不小的一次挫折。蘇秦也因此盛名如雷——不但燕國已經給了蘇秦“上卿”爵位、“武安君”封號、相國職務,而且齊國也封蘇秦為相國、武安君,爵位上卿,趙國也封蘇秦為武安君、上卿,因為他成功促成了五國合縱攻秦。這就是後世所訛傳的“蘇秦掌六國相印”的故事,其實最多是兩個相印(燕和齊的),再加上三個“武安君”封號。所謂“武安君”,就是一種封君,意思是“以武力安撫天下”(後來白起也受封“武安君”)。
瀟水曰:蘇秦遊說五國伐秦,到底難度有多大呢?確實很大,三晉之吏如孟嚐君、李兌之徒,私下都與秦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讓他們與泰國絕交,好比讓他們不吃飯一樣難。誰肯跟秦國鬧僵啊,以後自己還怎麼混啊。
所以蘇秦曾比喻說,當年黃帝與蚩尤大戰,黃帝的近鄰都不肯出麵幫黃帝,因為不願與蚩尤鬧僵關係。現在我說服三晉各家攻秦,就像黃帝說服各部落助他攻蚩尤一樣,這事連黃帝都會覺得很難辦。但是,蘇秦做到了。
蘇秦做到了,是因為他的主張順應了當時天下大勢。當時中國的天下,東西是齊、秦兩極強國,夾在齊、秦中間的,從北向南依次是:燕、趙、韓、魏、楚等弱國。如果齊、秦兩強對峙,互相牽製,對其他諸侯來說,是相對安全的國際環境。蘇秦說:“齊秦不合,天下無憂”,就是這個意思。兩強為保持力量均衡,都不允許對方肆意攻擊周邊諸弱,開疆拓地,諸侯弱國得以喘息。
可是一旦齊、秦兩強連橫,對中間的諸侯國來說,就是災禍。齊秦雙方就攻伐行動達成諒解,甚至劃分勢力範圍,進而瓜分天下,中間諸侯就等著挨宰割了。譬如齊秦前不久相約並立稱帝,計劃就是共同瓜分中間的趙國。就是齊秦結合,會給中原帶來災難。美俄關係改善,美國就敢打海灣戰爭,把伊拉克擊潰,也是這個道理。而從前美蘇關係不睦時,美國連年累歲打越南,卻遲遲打不下來,不是美軍的軍事技術前後有了多大的變化,是國際形勢使然。
而當齊秦兩強互相敵對時,譬如孟嚐君組織齊秦對打時,中間的趙國和宋國,就蠕動興兵,各自滅掉了中山和滕國,發了一把小財。而且,兩強勢均力敵,必須借助中間各弱國的力量,才能占對方上風。這就更使得中間諸弱的地位崛起,甚至身為兩強討好的對象。比如孟嚐君以齊伐秦,就要拉攏韓魏一起出兵,還把打秦國奪得的土地,都獎勵給了韓魏。韓魏在齊秦對抗中獲得壯大。
總之,兩強對峙,利於中間列弱求得生存。現代社會也是如此,當蘇聯與美國對峙,夾在蘇美之間的列國,就成為蘇美爭相引誘而不是攻擊的對象。一旦某一弱國被攻擊,另一個強國必來幹預和救護。譬如美國攻擊朝鮮半島,蘇聯必來援救。又譬如,美國曾入侵越南,不能得誌;蘇聯占領阿富汗,也最終灰溜溜地退出。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當時是兩個超級大國對峙的時代。越南成功地攆跑了美軍,不是因為越南人厲害,而是依靠了身後的蘇聯和中國撐腰,所以能把美軍拖垮。阿富汗終於擺脫蘇聯侵略軍的魔爪,是因為得到美國和海灣國家的支持,令蘇聯人铩羽而歸。而一旦蘇聯破滅以後,世界上美國一極為大,國際局勢由對小國有利的兩極變成了不利的一極。伊拉克這樣的小國貿然挑釁美國,終於遭受滅頂之災,就是因為薩達姆缺乏對世界大勢的了解。他對國際局勢的觀察理解力,比不上兩千年前的蘇秦啊。
戰國時代也如此,當齊人威脅攻擊宋國,秦人必然來救,這有利於宋國本身的苟延殘喘。所以,齊秦兩強對峙,是當時天下弱國的共同呼聲。
所以戰國時代的中間諸侯各國,都樂意看到齊秦對峙,而千方百計地阻止秦、齊聯合,所謂“離齊秦之交”。蘇秦讓他們在齊的帶領下合縱攻秦,正合了他們“離齊秦之交”的願望,有利於自己的生存乃至壯大。這比起“齊秦循善以圖三晉”,當然要舒服一點。於是蘇秦遊說三晉的事業,顯得舉重若輕。這不得不說是蘇秦熟諳天下之大勢,選對了符合列國利益的主張去行事,因而事半功倍,順利促成了五國攻秦之勢。
看來,有今人說的“戰國時代遊士們憑著一張嘴巴,一飛衝天”,這樣的事其實是沒有的,首先要看清形勢,善於因勢利導才行。光評舌頭,再搖晃,沒有腦子也是不行的。
不管怎麼樣,蘇秦達到了他事業的最輝煌時刻,五國合縱攻秦,“當此之時,天下之大,萬民之眾,王侯之威,謀臣之權,皆決於蘇秦之策。諸侯相親,賢於兄弟。夫賢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從。”這是當時人對蘇秦的描述,內中也帶著豔羨。
被豔羨的蘇秦是這樣的:掛著相印,革車百乘,綿繡千純,白壁百雙,黃金萬鎰,以隨其後。他約從散橫,以抑強秦,橫曆天下,廷說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能抗!蘇秦本是個“窮巷掘門,桑戶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