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說:“用帝丘出產的大鼎來煮雞,多加湯汁就會淡得沒法吃,少加湯汁就會燒焦又不熟。這鼎雖然高大漂亮,不過卻沒有用。施惠的話,就跟這大鼎相似。”
施惠說:“不對。假使三軍士兵饑餓難耐,看見這隻鼎,弄到了蒸飯用的大甑,和這鼎配合在一起,用來蒸飯,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白圭說:“無用的東西!看來隻能在他上麵放上甑,蒸飯用啦!”(白圭罵得也夠損的啦!)
甑類似現在蒸包子的屜,屜片帶有網眼,屜上邊放米。把甑坐在鼎上,鼎裏煮水,水蒸氣上去,就可以蒸小米幹飯了。
白圭隻顧罵街,自己爽了,魏惠王卻不高興了。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白圭不給惠施麵子,就是不給魏惠王麵子。罵惠施隻會說漂亮話,等於罵魏惠王認惠施做仲父是瞎眼。
於是魏惠王讓白圭辦退休手續:白先生年紀大了,就別再當相國了,由惠施接任吧。
白圭被迫退休,一身輕鬆地去遊曆列國了。
從此,惠施譜也大了,他一出行,多的時候後邊跟著幾百輛車子、幾百人步行侍奉,這些人都是他的幕僚和門客,全靠出主意談天論道混飯吃。有人就到魏惠王那裏告他,說惠施這幫人都不耕而食,都是吃白飯的,好比損害莊稼的害蟲。
魏惠王說:“這個意見提的很尖銳嘛,太難為惠施了。不過我們還是聽聽惠施自己怎麼說。”
惠施說:“比如築城牆吧。有的人拿著石杵在城上搗土,有的人背著簸箕往城下運土,都是大汗直流,兩腿哆嗦。但也有輕鬆的,比如有個人,拿著勘察儀觀望方位的斜正,似乎很輕鬆,其實不輕鬆。這是分工的不同啊。我就是拿著勘察儀觀察方位的。讓善於織絲的女子變成絲,就不能織絲了;讓巧匠變成木材,就不能處置木材了;讓聖人變成農夫,就不能管理農夫了。我就是管理農夫的人,怎麼把我比作害蟲呢?”一席話,不管理歪理正,把人說得沒脾氣。
相國惠施誌得意滿,他還製定了新法令,下達之前,先給國人看,國人都覺得很好。又給魏惠王看,魏惠王也覺得好。可是翟翦看了卻說:“這法令是好,但是不能下達。”
魏惠王奇怪了:“怎麼好卻不能下達?”
翟翦說:“譬如抬木頭吧,前麵人喊‘呀喝’,後麵人應‘呀喝’。不是也有鄭衛之音嗎?而且更好聽,但抬木頭為什麼不唱鄭衛之音呢?因為不如‘呀喝’更適合抬木頭。”
看來這種說法由來已久,就是這法令雖好,但不適合“中國國情”。
這時候,惠施從前的好朋友,無政府主義者莊子,曾經做夢夢見自己變成蝴蝶的一位醉生夢死之徒,流竄到魏國來了。
下邊吃白飯的人趕緊告訴惠施說:“莊子來了,他是想取代您的高位啊!”
於是惠施很恐懼,在大梁搜查了三天三夜,想把莊子揪出來,踢出大梁去。
莊子卻主動跑來投案自首,說:“南方有一種鳥,名叫‘鵷’,你聽說過它嗎?這種鵷,是一種高尚的鳳鳥,它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可是有一隻可惡的老鷹,嘴裏叼到了個臭耗子,鷦鷦打頭上經過,老鷹立刻仰麵而視,嗷嗷大叫——嚇!哇!滾開——別搶我的臭耗子(相位)!今天,你也是想這麼對我嚇哇嗎?”
於是惠施醒悟了,把莊子留下,整天聊天,談論人間第一等的大道理。
到了星期天,魏國的天氣很好,城裏的人都出去植樹造林,惠施也帶著莊子,經過護城河,走上河上的長橋。倆人趴在橋欄杆上,無聊地低頭看水。
莊子說:“快看,小魚們出遊從容,真快樂啊。”
惠施終於得了機會,詰難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莊子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惠施說:“我不是你,固然我不知道你;子也不是魚,當然也不知道魚之樂。證明完畢!”
莊子急了,把英語都冒出來了:“Letusgobacktoyouroriginalquestion。YouaskedmehowIknewthehappinessofthefish。YourveryquestionshowsthatyouknewthatIknew。Iknewitfrommyownfeelingsonthisbridge。”
倆人麵紅耳赤討論的話題涉及了移情作用的心理學範疇和認識論的思辨,總之都是我們現代小青年很少關心的晦澀學科。
就這樣爭論著消受著橋上的波影,不知不覺天就晚了。這個小故事一直被哲學界傳為美談,是當時人們精神生活高尚的寫照。現代人一起見麵吃飯,大約隻談哪裏買房子便宜的事情。
後來惠施又對莊子說:“魏王最近給我了一個大葫蘆籽,我把它種下來,結果葫蘆長成了精,大得像個遊泳池,能裝五石東西。可是裝什麼好呢,裝水的話,它又撐不住,怕壓碎了。把它切成瓢的話,這麼大的瓢,往哪兒舀東西都伸不進去啊。”
莊子說:“看來你是拙於用大啊。你為什麼不把它做成一個救生艇,拴在身上,而浮於江湖,多麼暢快!看來你的心性還沒有修煉到澄空啊!”
葫蘆是古代流行的交通工具,特別是發大水的時候,還可用作救生工具。河南民間至今還用葫蘆船。住在黃河南岸的農民,要到北岸種地,就是抱著葫蘆渡過去。當地的旅館多以葫蘆為幌子,認為葫蘆是救生的象征。
惠施又說自己有一棵大樹,大樗樹,大得要命,卻東扭西曲,不能當房梁,實在也是沒用。
莊子說,你有一棵大樹,卻怕它沒用!你何不彷徨乎無為於其側,逍遙乎寢臥於其下。什麼都不幹,什麼都不想,誰也欺負不了你,你什麼痛苦也沒有,多過癮啊!
惠施氣壞了,說:“莊子,你所有的話,都沒有用——不光大樹沒用,大葫蘆也沒有用。”
莊子離開惠施以後,過了很多年,惠施死了,莊子在惠施的墓前感慨萬千:“從前,郢都有個賣把式的人,把白粉塗在鼻尖,薄若蠅翼。讓一個木匠大哥,運斤成風,從上往下劈,一下子就削去了那層薄粉,而鼻子毫發無傷,麵不改色。後來,這鼻子的主人死了,木匠大哥卻再也無法表演他那絕活——因為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搭檔了,不敢劈了。如今我的老搭檔惠施死了,我再也談不出任何高妙的道理了!”
隨後,莊子繼續在中原遊蕩,不名一文,朝不保夕。困難的時候,他就去某植物漆生產園當業務員,因為開的工資不夠買肉,業餘時間他就下河釣魚,添補點兒生計,不過他媳婦還是被他連餓再氣地弄死了。
莊子不以為意,敲著破盆給他媳婦送葬,邊敲邊唱,唱個不停,非常開心,別人還以為他家有喜事了呢。
莊子就是這樣,他屬於道家,最喜歡像他自己這樣不成材的人。他認為大樹一旦成材,就會有人來砍,不能終其天年了,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賦閑在家,做一個“無用”的人,這樣才能全生保真。同時認為智慧也是要不得的,人最好就“混沌”,一旦鑿出五官,能聽能想,就要死了。
莊子的美,隻在順乎自然,他財產不多,但情感卻不少,他對水草山川宇宙萬物以及他自己,都很滿意,反對一切人為,反對把仙鶴的長腿嫁接給麻雀。鼴鼠飲河,不過滿腹,他隻求內心更明媚,更濃綠,更熱烈,他不關心城市生活,不關心諸侯經濟,不關心開發民智和縮短貿易逆差。他也不關心這一季人民的溫飽。當然,人民也不關心他。
三
不提莊子放任自流,惠施待在大梁城裏當相國,積極用事。商鞅死後第三年,公元前335年,惠施來到大梁不久就當了相國,魏惠王六年前東敗於馬陵,次年西喪公子印大兵於西河,但是此時他還是改不掉向中原胡亂用兵的魯莽,對相國惠施說:“齊國是寡人的仇國,死也不能忘,我總想著發兵報複他,相國覺得如何?”
惠施說:“現在國家缺乏守戰之備,想攻齊,不現實啊。人常說王者、霸者,但不論何者都要能度量自己。您從前就是不能正確估量自己和敵人,所以和趙、齊一個打倆,吃了大虧,現在又不知度量,又要打了。”
魏惠王說:“那怎麼辦?”
惠施說:“我有個辦法,是根據我的萬物畢同,天跟地一樣低,山跟湖一樣平,太陽升到天空正中又同時西斜,天下中央在越國之南和燕國之北,馬有卵,卵有毛,犬就是羊,總之萬物都一樣,貴人和庶人也一樣,所以泛愛萬物,同時應該去尊——去掉差異。既然天下萬物希望相同和去尊,那如果叫齊國尊起來,比如您作為王,卻做齊國的臣子,叫齊君也當王,那它就被尊得太厲害了,他一定會被萬物打下去的,因為萬物的規律在於去尊。這樣,您就向齊國報仇了。”
魏惠王說:“我有點兒不懂,誰會去打他呢?”
惠施說:“楚國啊。楚威王這人,即位四年了,他脾氣大,愛打仗,又愛虛名,聽說大王以臣子身份奉齊國為王,齊王就大大高出了他一截,他必發兵擊齊,把他這個尊給弄下去,您的仇就報了。”
於是,魏惠王在惠施陪同下,去了東方齊國,找田因齊。但是魏惠王一行並沒有受到當地官員和人民的友好接待。魏惠王幹脆改戴上布帽子,穿上喪國之服,在鄄城把自己拘禁起來,請求以戰敗者身份朝拜齊國。田因齊還是不肯接見,不肯“求同存異,使兩國關係不斷取得新的進展”。魏惠王急了,使出最後一招,一口接一口地喊田因齊是大王,大王!大王!大王啊!
終於田因齊聽得癢癢難耐,索性答應也稱王。於是田因齊來到鄄城,接見穿著喪服戴著布帽子身上還捆著幾根繩子的魏惠王,接受他的下拜。下一年,魏惠王又拉著韓國領導人韓昭侯一起跑來齊國,在徐州(今山東滕州南四十裏)搞了個儀式,這回他穿著好點了,穿戴正經的冠服,但是懷裏抱著“質”(檔案),手上捧著玉璧,以臣子禮朝拜齊威王,與韓昭侯一起擁戴田因齊為王,是為齊威王。本來隻有周天子是王,現在齊也是王了,跟天子平級。
齊威王也樂了,態度也和藹了,也承認魏惠王的王者身份。這就是所謂的“齊魏相王”。兩國關係恢複到桂陵之戰、馬陵之戰以前的友好水平。
這時候的天下,已經有魏、齊、楚、越、周五個王了!
對此,老周天子沒什麼意見。但是楚威王不樂意了。他一看天下又多了個王,而且中原的這個魏惠王還以臣子的身份頂著頭上這個山東的齊威王,這是鄙視我這個大王啊。為了表示對“齊魏相王”的憤怒,次年楚威王就舉兵討伐齊威王(田因齊)。他親率大兵遠征齊國,在徐州擊潰齊軍,俘虜齊主將申縛。魏國卻躲在一邊看熱鬧,算是出了當年馬陵之戰,太子死在齊國的惡氣。
齊威王看魏惠王隻向自己磕頭,楚人來伐時卻不給我幫忙,心中怨恨,他的相國田嬰連忙揪來魏惠王派在這裏的人質董慶,一通叱責。董慶說:“楚王戰敗貴國之後,之所以沒有深入,是怕魏軍斷他的後路。如果貴國殺了我,這就表示齊魏決裂,魏國也隻能走投楚國,則齊國危矣!”
田嬰是齊威王的少弟(孟嚐君的老爸),叫喚了一通,隻得罷休。
接下來,魏惠王的“王道”日子並不舒服,西邊商鞅死後,秦國繼續它那艱苦卓絕的“戰時法西斯主義”和“富國強兵改革”。秦兵驍勇,咄咄逼人,要再次向東進攻魏國。
四年後,公元前330年,秦國大良造公孫衍出兵踐踏西河之地,俘虜魏國西河前線總指揮大將龍賈,斬首八萬。魏國西線主力全軍覆沒。龍賈所修築的千裏西線長城,成為秦人的國內旅遊景點。上世紀末吳起所開拓的黃河以西軍事要地,如今丟失殆盡。
同年,秦惠文君(原太子駟)的弟弟“右更”樗裏疾又出兵陝西東部函穀關(黃河大拐彎處),奪取關外的魏國要塞曲沃和焦兩城(都在今河南西北角的三門峽地區)。
下一年,秦人又越過秦晉大峽穀之中南北流動的滔滔黃河,侵伐河東地區,奪取魏國在這裏的汾陰(今山西萬榮縣)和皮氏(今山西河津市)二邑,這裏靠近晉國從前的都城絳城,都是當年晉國的“龍興之地”,從而印證了吳起六十多年前的預言:“河山之險,不足以保社稷也!”
魏國四麵遭受削割,就像陽光下的冰塊日漸消融。
這主要歸咎於魏惠王的戰略失誤,不該向中原胡亂用兵,人才戰略也是失誤,重用宗族高幹,而流失了像吳起、孫臏、商鞅、公孫衍、張儀這樣的布衣人才,變為敵國效力。
指揮這一時期戰役的秦國大良造公孫衍先生,剛剛把西線魏軍斬首八萬的,就也是魏國人,為了開發大西北而跑到秦國,當上了大良造(和他的前任商鞅走得近似的路子)。
魏國的關鍵人才流失率,真高啊。
公孫衍是個缺乏炒作的真正牛人,“合縱連橫”就是指他與張儀之間的火熱較量,卻被後來的媒體全部安在了蘇秦頭上了。然而,在當時的媒體眼中,公孫衍是個牛人,孟子的徒弟萬章曾羨慕地說:“公孫衍、張儀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
真要氣死人了,張儀也是魏國的布衣,祖上跟國君一族還有一點兒親戚(但到他那輩兒已經全不頂用,基本是個窮光蛋,不得不自謀出路)。長大以後,他做了鬼穀子的高材生,比孫臏、龐涓那一屆學生晚了二十年。不過據說他行為不好,可能愛偷同學的鉛筆刀和晾在外麵的衣裳。導致大家隻好互相偷衣裳穿。畢業以後,他到楚國鬼混。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張儀在楚國吃不起飯,就靠著外出赴宴,才擺脫了在家裏被餓死的危險。
“上柱國”昭陽這次舉辦宴會(上柱國就是從前的司馬),張儀也廁身其中。當大家吃到賊飽的時候,昭陽先生突然發現他的一塊高級玉璧不見了。
下邊的幫閑都說:“沒錯,準是張儀。又窮又缺乏自律,以前就愛偷別人鉛筆刀,一定是他盜了相君的玉璧。”
於是大家一起起哄,去抓張儀。張儀這次肚子吃得脹極了(照著一個禮拜的量吃的),還以為大家要做遊戲呢,被帶到堂子中央,按在地上以後,才知道是要挨打。張儀很後悔,說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吃這麼多了。
“我不想肚子朝下躺,”張儀在被痛打之前提出要求,“那樣我會爆炸的!可是,翻著肚子朝上挨打,我也受不了啊!”
最後大約是選擇了跪著手扶砧板,被竹板或荊條抽打了幾百下,基本體無完膚,像一條被全身切割成小菱形塊塊的鬆鼠桂魚,嘴也大張著,叫不出聲來。
奄奄一息的張儀被抬回租住的房子裏,他媳婦看見門口抬進來一個胖大海(泡過了的),驚問:“喲,怎麼今天喝這麼多,也比以往吃得格外脹啊?”
“什麼脹啊!胡說,你看這是脹起來的嗎?我,我基本已經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啦——唉呦呀呀,快來扶——”
“怎麼被打了?你這麼斯文的人,誰打的呀——?”
“哎,別說啦。君子之身,能屈能伸,丈夫之誌,可大可小,這算什麼啊。你看看我的舌頭,還在不在呀?”
媳婦像牙科醫生那樣扒開看了看:“還在呀,軟軟的還在。上邊還有味蕾。”
張儀把寶貝舌頭收回去放好,偷偷壞笑著說:“舌頭在就足矣了。以後全靠著它呢。”
“你還想出去蹭飯啊?”
張儀嘿嘿一笑,不作回答,然後一頭栽倒在席子上。
四
盡管已經普遍進行了一輪法家改革,但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改革家沒得好死,而諸侯國仍然是任人唯親,親屬、裙帶、寵幸,還是幹部選拔的標準。齊、楚尤為突出。齊國的執政和將領大都出於田氏,比如現在相國是田嬰,武將曾是田忌、田盼,楚的重要官位更被前兩代君主時冒出來的屈、景、昭三大王族分支包攬。這些都是貴族,即王族親戚們。機會自然輪不到張儀這樣血統低微的人。
張儀身上的鱗傷好了以後,悵惘地卷了行李,帶著老婆離開楚國,準備到秦國去,因為那裏是外來打工者的天堂,政治體製改革也最徹底,任人唯賢。
半路上拉了一筆讚助,東周洛陽城裏一個封君昭文君,覺得張儀氣度不凡,給他了一筆車馬費。
憑著這些錢,張儀進入了秦國,時間是秦國奪取魏國河東二邑(汾陰、皮氏)這年,公元前329年,商鞅死後第九年。張儀到了秦國,就置辦了像樣的衣裳和名策(竹簡上寫的簡曆),求人推薦,接受了秦惠文君的麵試(秦孝公的兒子,犯法導致老師被商鞅割鼻子的那位爺——太子駟是也)。
秦惠文君問:“你從楚國來,知道楚國事。楚威王此人如何?”
“楚威王雖然威,可惜英雄命短,在位才十一年,今年卻死了。他兒子楚懷王即位,以我所知,此人全不足慮。魏王前幾年向東合於齊,與楚為敵,此時魏王趁著楚國新喪,想教訓一下新即位的楚懷王,攻打楚國設在中原腹地的前沿要塞陘山。”
“那我國應該采取什麼態度?”
“去年,貴國大良造公孫衍剛剛殲滅魏軍西線主力,奪得西河諸多要塞。魏人被迫宣布放棄河西之地,但是一直拖著不肯交割。今年,貴國又兵躍黃河,取得河東二邑。我們不如以河東二邑中的皮氏邑本地兵力,士卒萬人、戰車百乘,資助魏人對楚作戰。魏人信心激增,必然與楚國死戰,如果他能得勝,出於對您的感謝,必獻上西河尚在他們手中的那些地方。而如果他們戰敗,兵力疲頓,也更守不住西河,大王也必盡得西河之地。”
秦惠文君拊掌稱善:“先生初到鄙國,一番高論,真是頓啟懵憒啊!”於是任命張儀為客卿,相當於外籍顧問教練。
於是按照張儀的上述計劃進行實施,魏惠王在秦國控製皮氏邑兵力襄助下,戰敗了楚懷王,但是自己也兵員疲憊,不得不按許諾的,把西河之地尚未被秦攻占的,都給了秦國。
下一年,張儀又和公子華越過黃河天塹,圍攻山西蒲陽,奪取之後,又還給了魏國人,並送公子繇人魏為質。
張儀親自跑去見魏惠王,說:“鄙國國君好心好意,把剛剛攻下的蒲陽城又還給你們。鄙國國君還把一個弟弟送來了,留到您這兒當人質。鄙國議和誠意,昭示於天,頑石死木也會動心。你們要怎麼辦?不得無禮於秦國啊。”
魏惠王從前強悍的時候,為了與山東諸侯爭霸,把國都從山西夏縣(安邑)遷到中原的開封(大梁),在河南的腹心,雖然是個進取的舉動,卻落到了從前鄭國的地位。身處四戰之地的河南,使得他東與齊,南與楚,北與趙,西與秦,四麵受敵。這個戰略上的大敗筆,導致魏國四麵受到侵削。東、南、北三個方向,魏惠王一貫與列鄰對戰,圍力大傷,武卒盡死。西邊這個方向,則最慘,不但西河主力盡喪,還失去黃河以西之地(陝西省東緣),如今山西也受到侵伐。
此時,受張儀誘嚇,魏惠王隻好破罐子破摔,為了保住山兩諸地,魏惠王同意,把陝西東緣的“兩河之地”以北的地區(叫作上郡),即從陝西延安到陝西榆次一線,合計十五個縣,全部獻給秦國,作為秦歸還蒲陽的回報。從此,魏國勢力完全退出陝西。
它那馬蹄形的版圖,失去了西邊的左半蹄,隻剩了右邊的雞爪子。
張儀高高興興從中原西行一千裏,回到秦國鹹陽,秦惠文君大喜,立刻加封張儀。但是大良造這個最高頭銜已經有人坐了(公孫衍),於是就模仿中原的樣子,創造了一個“相邦”,作為文官最高職位,賞給了張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