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專諸魚腸劍(公元前529年—前515年)(3 / 3)

老二餘祭被古代“第一刀”砍死以後,革命繼承人並沒有斷,老三夷昧替補上場(真是“薪盡火傳”啊)。

老三夷昧上崗第一年,其弟弟老四季劄還在家裏閑著,沒事幹,夷昧就叫他去出使中原,通告晉盟主下的各友好諸侯,我們吳王夷昧即位了。

老四季劄就先北上去了魯國,跟魯襄公通報之後,又主動提出領教學習一下魯國的高雅音樂。於是,魯國人給他演奏了周公製做的禮樂,形式規範,曲調簡單,節拍緩慢,像歎氣一樣,誰聽了誰跑。全世界的年輕人隻有季劄一個人喜歡,聽得有滋有味(有點矯情,別人都不愛聽,就他主動提出來,並且聽個沒夠)。

季劄合著眼,臉帶笑模樣,先是欣賞《詩經》。《詩經》在當時主要是唱的,配著譜調,並且還有伴舞。魯國人給季劄演唱了《詩經》中的很多篇章,用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樂隊,當時的樂器蔚然可觀,光《詩經》中提到的樂器就有二十九種之多,琴啊、瑟啊、蕭管龠塤竺鼓鍾鸞、鈴缶圉簧篪磬雅鉦,別說樣子沒見過,連名字怎麼念都不知道。季劄一邊聽《詩經》歌曲,一邊叫好:

“美哉,始基之矣。”

“美哉,淵乎。”

“美哉,思而不懼。”

“美哉,泱泱乎大風也。”(這句喊得還不錯!)

“美哉,蕩蕩乎。”(還剛才那意思,沒換)

“美哉,諷諷乎。”(還沒換,還那句)

季劄聽完樣板音樂,又觀賞樣板戲:《韶箭》《大夏》《韶濩》《象箭》《南龠》《大武》,都是國家頒定的祭祖舞,一個先王一種,《大夏》是給夏禹的,《韶濩》是給商湯的,《象箭》《南龠》是歌頌周文王的,《大武》是給周武王的。接下來是貴族舞:《帗舞》《羽舞》《皇舞》《旋舞》《幹舞》《人舞》。季劄一邊看,也是一邊叫好:

“美哉,猶有憾。”

“美哉,周之勝也其如此乎!”

“德至矣哉,大矣!觀止矣。”

喊了半天,沒有談出一句實在的美學原理,隻怕人家把我這南蠻當外行看,拚命漫聲喊好而已。不過他倒創造了“歎為觀止”這成語,芒刺在背的他其實是巴不得看完呢。

就這樣“美哉美哉”地在魯國欣賞完歌樂和舞蹈,保持著良好的自我感覺和可笑的表白,四公子季劄又去齊國聘問通報。

齊國剛剛經曆崔杼慶封浩劫(慶封去年剛跑到吳國),混跡政壇的老世故晏平仲(晏子)心有餘悸。倆人交換了一下對於明哲保身的心得,季劄對這位齊國不倒翁說:“你快交出你的相印和封邑吧,無封邑無相權,才能免於禍難。齊國權柄歸到樂、高、陳、鮑中的哪家還說不準呢,還要鬧呢,你當相國,你自己就不好辦了。”(這大約也是他自己故意不接王位的原因吧。)

接著季劄又西行八百裏見河南鄭國子產,一見麵就像多熟了似的,教子產說:“子為政,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這不廢話嗎,“慎以禮”,那還用說!拾人牙慧,故弄玄虛。

季劄送給子產一塊吳綾(上吊用的?)。吳綾、楚絹、齊紈、蜀綿、魯縞五者齊名。子產回贈他一件麻衣(哭喪?)。

接著北上三百多裏到河南、河北交界的衛國,季劄見到遽伯玉、史狗、史等衛國本地大賢人大夫,點頭說:“還好,衛國多君子,未有患也。”

接著他又舉著烏鴉嘴往晉國去,半路經過衛國執政卿孫林父的封邑,在旅館裏住下,遠遠聽見孫林父家裏還在撞鍾伐鼓,就說:“奇怪啊,孫夫子把國君衛獻公驅逐出境了,害怕別人以此為口實來討伐他還來不及呢,這還興高采烈地聽音樂呢。變亂以後不用德,能安全得了嗎!遲早脖子要受戮。還不眯著點兒!”

話傳到孫林父那裏,老孫當即明白了,從此一輩子不聽琴瑟。

季劄到了晉國,交接晉國執政官趙武,以及韓起(韓厥的兒子)、魏舒,都是一時之選,然後故作高深地告訴叔向說:“吾子勉之(劈頭就做怪語),國君奢侈,大夫皆富,政在三家(指趙魏韓),你好直言,快想想自免於難的後路吧。”

季劄應該去精神病院檢查一下,他可能有“迫害狂”症,總在擔心著莫名其妙的危險,總在琢磨著退路和求得全屍的死法,他在吳國一直不肯接受王位,而是繼續賦閑,當個安然的有封邑的安樂翁。季劄畏首畏尾,不敢為天下先,不出去做官,真可惜他沒去洛陽見見老子(老子此時正在洛陽,拿著塊破抹布天天擦洛陽圖書館書架),可以好好跟老子切磋一下“縮頭烏龜哲學”。

不過,季劄的思想,也反映了老子的“道家”此時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各國大臣在險惡的君、卿鬥爭和諸卿窩裏鬥中,紛紛拐向了“清靜保身”的路子。

還有一件事,季劄這次北上,路過蘇北徐國的時候(徐國也是吳楚交爭之地)。徐國君喜歡他的寶劍,想要,沒好意思開口。季劄回國時又路過徐國,聽說徐君卻已經突然發病死了。季劄就把寶劍掛在老徐墳頭,算是贈給老徐。季劄說:“阿拉已經心許給儂,儂格麼西特了(死了),阿拉還四把(給)儂。”(“心許”一詞來曆。)

老徐為什麼會喜歡季劄的劍呢?這要說吳、楚、越的劍,確實是好,水平領先於北方。歐冶子、風胡子、幹將、莫邪,都是當地一批鑄劍名家。北方為什麼沒有劍師?北方使用戰車,武器是長兵器,戈、戟,三米長,可以遠攻近防。而整個南方(包括楚國)林莽叢生,河多水深,戰車跑不直,步戰比車戰更適合,於是優先發展短兵器。輕便鋒利的劍,成為山林水網中步兵近身肉搏的最佳格鬥武器。

季劄回國了,向三哥吳王夷昧彙報了出使情況,然後就跑到自己的封邑延陵待著去了。

這時候,吳王老三夷昧即位,南北早已弭兵兩年,但吳國卻對楚國不依不饒,終老三夷眛的一生都在跟楚靈王搏鬥。夷眛第六年,楚靈王攻人江蘇腹地,挖出躲在丹徒的齊國恐怖分子慶封。老楚第一次打到我們家門口來了,吳人感覺壓力很大,當年提兵破襲楚國北境(河南南部)和東境(安徽)三邑。

“細腰蜥蜴”楚靈王次年大會諸侯之師和東夷戰士,在安徽中部與吳國人混戰一場,因為吳國有備,楚軍無功而返。楚靈王氣得沒法,回去大修章華台,五年後再度飲馬於淮河要塞安徽鳳台,以五員楚將為前驅,圍攻蘇北徐國,以拒吳人。

徐國人一直搖擺在吳楚之間,這次拚死抵抗楚圍,堅持了一冬,等到楚國郢都發生變亂,楚靈王自縊於亂山之中,圍兵自然解去,楚軍坐著兵車回國。吳人聞訊,立刻光著腳跟蹤追擊。(步兵追車兵,其實還是步兵跑得快,因為戰車在南方不好過河,而南方到處都是河。)

吳國步兵追至豫章,活捉了五員楚將,兵車改為囚車,裝了進去。吳國揀了大便宜。

又過了兩年,老三夷昧也光榮仙逝了,死因未詳,時值楚平王第三年(晉昭公五年)。於是,從前大哥吳王諸樊的兒子“僚”即位,氣氛立刻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本來,老三死,應該傳位給老四季劄,可是季大賢人死活不敢坐這國君的位子,仿佛那是個殺豬的屠宰台,硬是逃去。(季劄可能是曆史上最後一個逃位的“賢人”了。後代人智力進化,再也沒這傻人傻事了。)

於是老大諸樊的兒子“僚”就上去接了位。剛剛仙逝的老三吳王夷昧的兒子(公子光)就不樂意了:我爹死了,君位應該傳給我,憑什麼你這當大伯的兒子搶著上去呢!

吳王僚(老大諸樊的兒子)心中的公理則是:我是老吳王壽夢的長房長孫,按嫡子繼承製,該我即位。你弟(夷昧)的位子還是我爹傳過去的呢,現在還回來,有什麼可說的!

二人想法似乎都有道理,這也正體現了“兄終弟及”這種落後的繼承製度的弊病。吳國還在沿用這種落後的方式。而它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季劄不肯接班而扭曲出來的。憑白惹了事。

不管怎麼樣,老三吳王夷昧的兒子公子光極不甘心,日夜切齒,覬覦王位,不提。

吳王僚三年,楚平王第五年,公元前525年,吳國又起兵攻楚。楚平王這時候剛息兵滿五年,派司馬子魚率領水軍和吳軍在天門山激戰,借助上遊之利戰敗吳軍,俘獲吳國大戰船餘皇。夜裏,公子光派三個大胡子裝鬼,潛入餘皇旁邊亂叫,楚軍來殺鬼,結果自相大亂,公子光奮力掩殺,又大敗吳軍——這個事前麵也是說過的。

勇武的公子光得勝回國,從此更加對自己充滿了敬意,我不當吳王誰當吳王!但是奪位的辦法,卻是沒有一個。公子光的心中,在萬千澎湃之後,生機盎然的,卻隻有這一團無邊的愁悶。

時光又過了兩年,到了公元前523年(楚平王七年)。公元前523年的陽光,像野獸的爪子一樣落在公子光焦灼的肩膀上,他盯著旁邊女秘書璀璨的笑容,悶聲不響。

這時候,一個叫伍子胥的乞丐,不遠千裏,拎著根簫,悄悄進入吳圉街市,特意來找他了。

吳國都城已經在幾十年前從無錫遷到蘇州了,與今天的蘇州重疊,但略偏西南一些,是中國古代的威尼斯,寬闊的外護城河,圍著長方形城垣,蜿蜒直到內城河去。城裏穿鑿河道,如經如緯,脈絡全城。街區依河而建,建築臨水而踞,河巷把水城分割出一塊塊block(街區),所謂“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白居易)“吳王城裏柳成畦,齊女門前水拍堤。”(唐寅)

楚平王七年,父兄被殺同年,伍子胥不遠萬裏來到柔美秀麗的江南,方興末艾的明珠蘇州,他看見細密交錯的河道,獨木舟往來穿梭,像一支支新生的菱角。欸乃的櫓聲,像成天價響在水街上,報站的人唱著:靠上來~~~~擺開去,就跟我們現在的公共汽車報站一樣,極溫馨極動聽的人嗓。然而伍子胥沒有錢坐公共汽車——打車更不可能,伍子胥來到蘇州後的主要工作,就是蹲在農貿市場或地鐵口一帶吹簫,靠吹簫賣藝,向吳人乞討,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一分錢的英雄漢了。

下雨了,江南的雨,杏花的魚,夾著細白的梔子冷香,隨著賣花姑娘水靈靈的聲音飄入眼角。他像一顆被遺棄街頭的小白菜,沒有哪一個過路婦人把他挑起來。炊煙從蒼黑色的民居嫋嫋旋舞而起,一切晚暮的聲響被斜斜扯著的雨線隔得溫和又遙遠。於地鐵口瑟縮抖著的伍子胥現在還不知道,這座陌生城市將以他命名很多東西,胥江、胥門、胥口,一直到兩千五百年後,還在用著,甚至“姑蘇”兩字,都是從“胥”衍發的。

“君子違難,不事仇國”,伍子胥也許不是君子吧,他是一個乞丐,被命運逼到了窮途末路,愁無所依,臥在街角,攥著棒子,好像《射雕》香港版的洪七公。

公子光的門客發現了這個頗有來路的乞丐,於是公子光在門客的安排下,會見了伍子胥。但是剛一看見,沒等說話,公子光卻很討厭伍子胥的相貌(奇人必有奇貌),於是宣布不見了。伍子胥隻好穿著丐幫的衣服,悻悻地回去。

伍子胥聽了門客的解釋:“公子說,剛好你的相貌,是他討厭的那種。”於是伍子胥想了個辦法,請求再見一麵。於是下次見麵,伍子胥坐在兩層帷幕裏,隻露出兩手,像新媳婦似的跟公子光蒙麵而談(這樣就看不見了)。話剛說到一半,公子光就掀起帷幕,握住伍子胥的手,一起坐下——倆人相見恨晚,暢談一天一夜,歡聲驚歎,成為莫逆之交。伍子胥離開公子府的時候,身上帶著一封絕密計劃——刺殺吳王僚。

伍子胥跑到鄉下,組織魔鬼訓練營,物色行刺人選。要說做刺客的條件,體力強、有武藝,徒手可以搏擊殺人,是基本要求。徒手殺人主要有三種方法:

拉殺。比如,從前被戴了綠帽子的魯桓公酒後被齊國力士“拉肋而死”。把人像螞蚱一樣揪成兩半。挾死。戰國四君子的春申君在城門口被“死士”挾而殺之。扼喉,適合半夜暗殺,楚靈王之殺侄,就是把他憋死。

不過,所有這些辦法對孔武有力、體壯如牛的吳王僚都不適合。吳王僚有兒子慶忌早晚相隨,有胞弟掩餘、燭庸同握兵權,三人都有擒龍搏虎之勇,鬼神不測之謀,旁人休想靠近,無法得手。對付這樣的敵人必須動用真家夥。動什麼家夥呢?伍子胥開始準備lethalweapon(致命武器)。

伍子胥打開《兵器譜》,譜中各式青銅劍居多。西周早期青銅劍,沒有劍脊(劍身中線隆起部分),劍長僅二十至四十厘米,藏身做暗器還不錯,打仗派不上大用場,而且材料質量堪憂,欲刺穿吳王僚身上的三層犀牛甲,打個問號。

到了伍子胥時代(春秋後期),青銅寶劍的劍柄一直向前延伸,至劍身形成劍脊,之間沒有明顯分界線,渾然成為一體。由於增加了劍脊,劍身長度得以加長,五十厘米左右,殺傷力大大提高。

但是青銅材料是八百度時銅、錫、鉛礦石熔煉而成,更堅韌更鋒利的好劍必須用一千度以上高溫的鋼鐵打造。說到鋼鐵,我們春秋時代有鋼鐵了嗎?答案是,有鐵,但是無鋼。

中國的冶鐵技術要晚出於西方或者幹脆說落後於西方五百年乃至上千年。西方的鐵主要是塊煉鐵。所謂鋼鐵,就是鐵和碳的合金,按含碳量由少到多分成塊煉鐵(熟鐵)、鋼、鑄鐵(生鐵)。鐵礦石加熱到一千度左右(鐵的熔點是一千五百四十三度),成為半熔化狀態,被形象地叫作塊煉鐵。這樣塊煉鐵沒有徹底熔化,因此沒有吸納爐膛內的木炭,含碳量低,屬於熟鐵。隨後要對它進行增碳,即進一步反複鍛打,並回爐加熱,把爐內的炭粉敲打加進去,提高其含碳量,從而成為鋼。西方早就有了這種塊煉鐵以及鍛打增碳成鋼技術,並且一直持續到18世紀,直到近代工業化冶鐵技術出現。所以西方人一直是在敲打這種蛋黃似的鐵坨子。

中國在春秋中後期也開始有了冶鐵技術,也出現這種塊煉鐵(熟鐵),但是到了戰國時期,發明了塊煉鐵鍛打增碳成鋼技術。也就是說,目前春秋後期的塊煉鐵,隻是熟鐵,沒有成鋼,其質軟,不合適做武器。

中國冶鐵技術總體落後於西方,但也有局部創新之處,就是如今春秋後期發明了鑄鐵技術。這種鑄鐵技術,隨後成為中國冶鐵業的重心,而西方則一直是塊煉鐵及其成鋼技術,沒有鑄鐵技術。

鑄鐵簡單說就是把鐵礦石完全熔化。純鐵的熔點是一千五百四十三度,不容易達到,但鐵礦石和木炭雜混在一起,在木炭的催化作用下,到了一千兩百多度時,鐵礦石就能完全熔化,這樣熔化的鐵汁,澆進模子裏,冷卻之後,就成為鑄鐵。因為鐵礦石是和木炭的催化劑一起熔成鐵汁的,這種鐵汁不可避免會熔解含有木炭,所以這樣冷卻形成的鑄鐵,其含碳量就高,屬於生鐵。而含碳量高的生鐵,自然是性脆,易裂,韌性差,一敲就斷,不適合做武器,但它可以澆鑄成鐵鼎或者鐵農具,鐵器皿什麼的。(同時期晉國趙簡子就鑄了個鐵鼎,上麵刻了晉國法律。)

這種鑄鐵因含碳量高,需要進行氧化脫碳才能變成鋼,具體脫碳技術是到了漢朝才發明的。戰國時期,發明了對鑄鐵進行柔化退火處理的技術,就是保持一定的高溫,令其中的碳慢慢氧化分解,以降低碳和磷,變成脆性低的韌性鑄鐵,從而可以製作出堅韌的鐵武器和農具與器皿,質地較好(但這仍不是鋼)。

總之,如今春秋後期,有塊煉鐵,也有鑄鐵,但沒有塊煉鐵(熟鐵)鍛打增碳成鋼技術,也沒有鑄鐵(生鐵)氧化脫碳成鋼技術,也沒有一定程度改良鑄鐵為韌性鑄鐵(柔化退火處理)的技術。但畢竟是有塊煉鐵和鑄鐵,可以做成農具、日常器皿和大鐵鼎。至於用它們做成鐵武器,也是有的,但質量可以想象。

春秋中晚期出現了這兩種冶鐵技術,尤以長江流域的吳楚地區為先進。春秋晚期的楚國古墓中,多次發掘出鐵劍,鐵工具也相當齊全,有斧耙鋤耒、耜鐮鑿錘。

此時,吳國有造劍名師幹將、莫邪夫妻倆,弄了個大爐子,三百人鼓風冶鐵,得到鐵汁,鑄出寶劍。從史料的這一描述來看,當是鑄鐵技術(不是塊煉鐵)。劍是鑄鐵造就。越國也有鑄劍大師——歐冶子。歐冶子鑄有“湛盧、巨闕、勝邪、魚腸、純銘”五把出色的寶劍,並且他和幹將是師兄弟,倆人又聯手鑄了“龍泉、泰阿、工布”三劍。這八把鋒利銳勁的稀世珍寶中,其中三把,湛盧、魚腸、勝邪,為公子光所得,其中的魚腸劍又通過伍子胥交給了我們的勇士專諸。

專諸這個人,狀如餓虎,聲像巨雷,但是性格溫和,是個窩囊的廚子,老家在江蘇六合縣附近,不愛說話,專會料理燒烤。

伍子胥慕名找到他,要他學習“炙魚”技術,魚的大小呢,肚子以剛好裝下“魚腸劍”為宜。

專諸一定不喜歡這個提議,因為他的手指頭太粗了,而且他媽媽歲數太大——父母在,不遠遊。而且他的孩子還小,也離不開父親的關照。伍子胥好說歹說,一番赤誠,終於打動了專諸。於是專諸辭別老母,毅然跟著伍子胥去了蘇州太湖島上的魔鬼訓練營。

黃昏時的江南別有一番情調。晚霧漸漸地濃了,一點點橘黃的漁火遠遠近近亮起來,在雨霧中朦朧成小團小團美麗的光暈。清碧透明的山水中,雲霧鋪展,攀援,嫋娜,升騰,飛鷗輕翩於其中,疑似仙境。勇士專諸坐在太湖島的石頭上,心猿意馬地望著遠景,又低下頭捏著扇子練習炙魚。在《齊民要術》一書裏,記載了吳人炙魚的訣竅,先將魚洗淨,去腸,用調料浸漬入味,控幹,放在小火上慢慢燒製。烤炙過程中,還要不停地用香菜汁澆魚,直到炙熟為止。炙魚用料十分豐富,僅調料、佐料就有鹽、豆豉、醋、薑、橘皮、花椒、蔥、胡芹、小蒜、紫蘇、茱萸。炙魚火候也是關鍵,過急、過緩都不行,必須使調料滋味充分透人魚體內再散發出來,直至百米以外,使炙熟的魚肉,色、香、味俱佳。Yeah——好讒![注釋1]

現在蘇州還有“叉燒桂魚”一菜,是效仿專諸的,不知做得怎麼樣。順便說一下春秋古人的食譜,勾您一下饞蟲:

燔,是最原始的吃法,不用刀割,把整隻禽獸放到火中。楚成王臨死時候,想吃燔熊掌,就是這個。秦始皇“燔書”,也是這個字。

炮,是把肉用調料、泥巴包裹,類似“叫化雞”,放火上燒。但不知紂王的炮烙之刑,是不是也給犯人身上包泥。

灸,就是類似烤羊肉串,串起來,架在火上烤。一邊灸,一邊塗調料,當時的灸品有灸牛肉、灸羊肉、灸豬肉、灸雉、灸兔、灸鶉等等。類似現代的烤鴨。

膾,膾這個字常見,膾炙人口嘛,就是把魚和鮮嫩的牛羊鹿糜肉切成薄片,用調料煨成生肉片,就可以了,類似日本人的生吃魚片,但不知春秋時候加不加芥末。

漬,把生肉用酒水漬製,漬了再烤,現在的韓國烤肉依舊有酒漬的牛肉。

脯臘。脯是肉幹,果品和瓜菜也可以。臘是鹹肉。現在的臘肉、鹹魚、香腸、火腿、果脯就是這麼來的。

醢,醢是肉醬,把肉曬幹搗碎,放人鹽、酒,發酵釀製。把人也可以這麼做了,是一種有創意的刑罰。

烹,也適用於人。把豬羊肚子填滿配料,用蘆葦纏裹起來,塗抹泥巴,放火中燒。然後去掉泥巴,放入盛油的小鼎中,再將小鼎放入盛水的大鑊中,熬三天三夜。吃的時候加醢、醋,這種菜,現在為什麼沒有人模仿開發一下?

搗珍,把牛羊鹿糜獐子的鮮嫩裏脊肉搗碎,反複捶打,去其筋腱,做成肉泥蒸食。

熏,把肉類、魚類煮熟,以文火烘幹。加香料(木渣、鬆葉)於火上,使煙味帶香,熏製而成(古人吃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