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樊大夫”和“原大夫”,居然可以不聽周天子的指令,跟新來的主子重耳對抗,可見卿大夫憑借其封邑以及民人,勢力是很可怕的。
由此看來,那時的國君就更像一種“幫主”。而在諸侯國內,其實是一種國君和卿大夫家族的“貴族多家族聯合體執政”,因此國君權力不是絕對的,還不敢像後代皇帝那麼凶巴巴的,這是分封製的社會結構所決定的。這也是卿大夫們有著人格尊嚴和諸侯國君們經常被殺的原因。西方歐洲封建時代的國君和貴族之間的關係,也類似。
一旦天子成了皇帝,派官僚去治理一個個他所直控的縣的時候,就不再是分封製,皇帝也從此變得凶巴巴了,乃至“伴君如伴虎”了。而這時候的官僚們,性質上也不同於春秋時代的卿大夫了,也沒了春秋卿大夫的尊嚴和氣度,而不過依附於皇帝的代理人——從民眾中選出的代理人罷了。誰乖就選誰。
是誰扭動了分封製向皇權專製(郡縣製)的轉變,那就是後來戰國時代的布衣平民,戰國平民力量崛起,不喜歡貴人家族世襲為官,於是發明了法家思想,打擊貴族,取締分封,改為郡縣,以便他們更多地有官職可做。而君主也覺得這樣便於加強君權——控製平民出來的流官,總比原大夫這種世襲封邑擁有者的卿大夫容易些。於是曆史滾滾向前,貴人世襲社會於戰國時代就已經轉變成了平民官僚時代。戰國的政體,其實已經和後代一樣了。所以戰國人的布衣氣,與春秋人的貴族氣,甚為不同。戰國重智與利,春秋重德與禮。
中國曆史的分界點,其實在春秋與戰國之間。
三、縣製與楚國的強大
中原諸侯滅掉某小國後,往往把這小國封給自己的功臣當封邑,比如晉獻公滅掉魏國,就封給了自己戰車的保鏢畢萬,畢萬成了魏邑大夫,世代擁有該城。
然而楚武王對於邊境新占領區,卻沒授予大臣當封邑,而是設為“縣”。譬如滅掉權國,他就設立了權縣。縣的長官當時叫“尹”,是擇優聘任的、非世襲的。這種行政縣製度,相對於分封采邑製,有利於選拔人才,同時更有利於國家穩定。在分封製下,君主擁有若幹直屬城邑,其餘分封給卿大夫家族。卿大夫還可以在封地上征發民眾組成私屬軍隊,雖然要經常隨著國君的軍隊出征,但畢竟也可以對抗國君。楚國搞的縣就不同了,縣長歸楚王直接管理,大印隨時會被收回。縣官還常常換,不會像卿大夫家族那樣在封地坐大。
後來,權縣的縣官鬥緡造反,被楚武王一斧子就撲滅了,正說明了這一點。這種縣官造反就是好鎮壓。如果是被分封的卿大夫據封邑造反,憑借著數代積累的人氣和財富,就不易被撲滅了。
既然縣製這麼好,楚武王乃至後麵的楚王做的,就是不斷把新占區設為縣而不再封給卿大夫作封邑。比如申國被滅,成為申縣,息國變為息縣。縣多了,楚王直接管控的地麵就多了。
有人說,這我就不懂了,土地給了卿大夫家族,難道國家就受損嗎?卿大夫不也是最終為國家服務的嗎?不錯,卿大夫是可以保家衛國,但他就像“尾巴”,俗話說,尾大不掉,卿大夫家族憑著世襲的封邑,勢力越來越大,如同尾巴越來越粗。尾巴太粗大了,就不聽你的使喚去搖晃了。
楚國出兵打仗,楚王調發軍隊,被分封的卿大夫也帶封邑軍隊隨征,縣也調發軍隊隨行,並且他們是直接聽命於楚王。而中原諸侯,卿大夫封邑上的軍隊比重大,有時未必聽話,比如邲之戰就出現了諸卿大夫各自為是的情況。
所以說,楚武王選擇了縣製的推廣,而不是延續中原分封製的傳統老路,這是他的創舉。楚國崛起成為百年不衰的春秋強國,打得那些走分封製老路的中原諸侯一籌莫展。楚國一直處於攻勢,部分原因當在於縣製幫他加強了王權。
四、春秋版的“韓琪”——論貴族和平民的精神境界
最近看電視《鍘美案》,秦香蓮母子三人進京認夫,但是陳世美不但不認,還派了一個家將韓琪去追殺她們。在破廟裏,秦香蓮就使勁哭,哭得刺客心都軟了,最後刺客韓琪唱道:我如果放了你們母子,回去駙馬一定饒不了我,要殺了我,罷罷罷,為了不遭駙馬的毒手,我幹脆自己死了吧。原詞也記不很清了,大約是這個意思。
春秋時代,也有一個“韓琪”,就是刺殺趙盾的鉏麂。細節是這樣的。趙盾因為總是勸諫晉靈公,把晉靈公氣著了。當然還有一些別的原因,於是晉靈公派猛士鉏麂去暗殺趙盾。天不亮潛入趙盾的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