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書上的另一個記載是伯益沒有造反，乖乖地交出辦公室鑰匙，回到山東魚台的封地養老，他的族人後裔環渤海而居——渤海因此被稱為瀛海，因為伯益是贏姓。
夏啟成了中原大地上的一根獨苗，正式即位夏朝天子，開始了帝位傳子、一姓共主的局麵。
六
夏啟有著傳奇的誕生經曆，並且見證了中國古代一個優美的愛情故事。事情要回到大禹當年疏通江河的時候說起。大禹經常外出，缺少一個生活秘書來照料他。一天，他在安徽懷遠縣一帶挖泥，看見一隻狐狸精——我隻能這麼說了，因為它有九個尾巴。這隻狐狸精說：“附近有個地方叫台桑，是我們這裏的歡樂穀，是露台的酒吧。未婚男女青年都到這裏來碰運氣，你們不要去嗎？”[注釋32]
大禹幹活也乏累了，很想去找找感覺，就跟著狐狸來到歡樂穀。嗬，三五成群的裸男浴女正在水邊浪花裏嬉戲呢。岸上的桑蔭下，正發生著不正當關係（在當時屬於正當），癡叫嬌笑，旁若無人。大禹臉紅心熱，卻見有個妙齡妹妹還抱著一根細細的桑樹幹，跳鋼管舞呢。
狐狸精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好的，是塗山氏的大美女。快來看。”大禹一抬頭，看見塗小姐迎麵走來，她穿著一件古代吊帶兒，舉止優雅迷人，步若淙淙流水，兩顆黑而明亮的眸子，像琴弦上跳動著的音符。曾經慣看日月春風的大禹，禁不住流下了哈喇子。塗小姐一個秋波投來，嫣然一笑，目光暖暖的，笑意甜甜的，挑逗是明顯的。大禹呆若木雞，胸火狂躁，舌頭變得踉踉蹌蹌，柔情飛得恍恍惚惚：“你……你……你願意成為我的野蠻女友嗎？”大禹說。
在狐狸精的撮合下，大禹於台桑“晝總會”和塗小姐溫柔纏綿起來。樹上的鳥聲互相應酬著，倆人在樹下甜蜜地忙碌著，偶然冒出幾句互相誰也聽不懂的方言。大禹比劃了半天，介紹了自己所在的F4組合，有著體麵的收入，還經常出專輯，塗小姐一看他“耳有三漏”，可以裝三個耳環，確實是演藝圈的，於是表達了和他一起去看流星雨的願望。這件事情被後來的大詩人屈原記錄在《天問》一詩中，罵他們未履行結婚手續就“通之於台桑”，過於前衛。其實他倆也議論了結婚的事情，但這需要涉及雙方部族家長，納禮迎娶，很麻煩的。而大禹的日程表很緊張，急於要去南方其他地方挖泥，就在兩人happy之後，獨自離開了。
塗小姐很迷戀這個北方來的大個子，堅信這位夢中情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著七色的雲彩來娶她的。她經常跑到塗山南麓去等待她的情人大禹，還唱歌道：“候人兮猗～～～”就這一句，來回唱。史學家說這是我國最早的南方情歌，實際上就是等候人的意思——等人啊～～等人啊。一遍遍地喊，好像小公共在街上拉客。婉轉起伏的結尾旋律，抒發了塗小姐強烈的思念之情。[注釋33]
不久，塗小姐發現自己懷孕了，正在急躁，大禹果然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出現了，身披金甲聖衣，來找她補辦結婚手續了。他們在雙方家長的主持下，把一隻葫蘆切成了兩半，各自舀了酒，一人一瓢，喝了交杯瓢。兩人瓢合在一起，象征著互相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大禹的新婚生活十分幸福，可惜隻是持續了短暫的四天，後來大禹就經常夜不歸宿，三過家門而不入。塗小姐在家枯等，極端無聊，她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著老公一起去挖挖泥。這天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偷著跑到大禹的工作現場。結果看見了大禹的一樁糗事。具體是什麼事呢，這我不能杜撰，我隻能引述前人的杜撰，說大禹變成了一頭大狗熊，吭哧吭哧地撅著屁股在拔那些雜樹。塗小姐看了非常惱恨，心說自己怎麼嫁給了這麼個畜生。於是傷心欲絕的她掉頭就跑。
大禹追上來，拚命向塗小姐道歉。塗小姐哭著說：“如果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麼？！”
大禹雙目飽含盈盈淚水：“我們之間的愛情不是比什麼都堅固嗎？”
但是塗小姐就是不原諒——我想她一定是看見了大禹非常不好的事，不隻是變狗熊，一定是比這更糗更糗的事！——也許是發現大禹在騙她，根本不是什麼F4，而是一個挖泥的髒兮兮的民工而已。總之塗小姐被氣哭了，掉頭猛跑。突然，晴天一聲霹雷，大雨傾盆落下。塗小姐在雨中化成了一塊巨石。大禹上前對著石頭說：“既然你不肯當我的妻子，那就請你還給我的兒子。”
於是石頭爆裂，中間蹦出一個光屁股小孩，這就是啟。啟就是裂開、開啟的意思。大禹抱著孩子，哭哭啼啼地回去了。這件事情反應了父係氏族社會與母係氏族社會，爭奪對子女的擁有權的戰鬥，最終大禹贏了，把孩子從母親那裏帶回了都城登封。[注釋34]
如今，安徽懷遠縣的當塗山上還有“啟母石”，形神兼備，以及附近香煙繚繞的禹王廟。熱鬧和財產都集中到禹王那裏去了，這裏隻剩了塊石頭。這個可憐的在山頂唱情歌的女孩，最後失去了一切。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女生不要去晝總會找情人。如果你去這個當塗山玩的話，那裏離項羽的垓下古戰場也不遠，還可以看見虞姬墓，嗬嗬。
七
夏啟長大以後，通過非常手段，接了大禹的班，開創了“父傳子，家天下”的時代。他召集各地諸侯在河南禹縣北門外大擺宴席，狂飲奢食，作樂興舞，極盡豪華，為自己博得了“愛好聲色、耽於享樂”的美名。與會代表中有一個來自陝西戶縣的有扈氏，可能是在酒菜裏吃出了蒼蠅，非常不高興，表示了造反的心聲。其實這家夥是一家諸侯，地盤在陝西戶縣，他覺得夏啟不配當天子。夏啟怒不可遏地對臣下說：“一家諸侯尚且不能號令，何以號令天下諸侯？朕將禦駕親征，你們誰也別攔我！”於是大起六軍，西討有扈國。
從洛陽地區，西行四百多公裏進入陝西西安地區的戶縣。這段路程我花了四個小時開車走過，夏啟恐怕要走四十天。一路地貌漸走漸高，千丘萬壑，黃土台原被割成一塊一塊的豆腐。不過四千年前夏啟看到的不是這個樣子，豆腐尚是一大整塊，未被河流切割，全是沃土叢林以及少量田野。但後來的長期開墾破壞了台原頂表的野生植被，河流直接切割在黃土上，切出千萬溝壑。這一下子就完蛋了，河水從溝壑底下流淌，不複經過台原之上，台原上邊變得缺水幹旱，莊稼沒法種了，樹都見不到幾棵——就是張藝謀拍的西部電影《紅高粱》那樣子，黃沙掩蓋，有羊沒草，隻有大風從坡上刮過——還有他的牛跟著他（這是家裏的最值錢的不動產）。
夏啟的六軍（其實不會有這麼多，也就五六千人）風塵仆仆來到陝西，交戰之前，夏啟感到有必要再向部隊申明紀律，於是召來六軍訓話道：“注意了！六軍的將士們啊，有扈氏蔑侮五行，天用剿絕其命……”意思是，老天讓我去打有扈氏，因為他汙辱了“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
人怎麼會侮辱五大行星呢？就是不敬畏天象吧。夏啟宣布了有扈氏的罪狀，聲稱自己是奉天之命，進行討伐，然後殺氣騰騰地警告六軍，必須唯命是從：“作戰的時候，戰車上左邊的弓箭手不向左方射箭，戰車上右邊的長矛手不向右方刺矛，就是不服從命令；駕馬的人幹涉與戰馬無關的事務，也是不服從命令。服從命令的，將在祖先的靈牌前得到賞賜；不服從命令的，將在刑場上就地處決，子女也都賣作奴婢。你們不要懷疑，朕會親自主持懲罰，一個都不會放過。”
六軍嚇得一吐舌頭，不寒而栗。夏啟的演講聲色俱厲，似乎不是好人。其實當時沒有擴音設備，夏啟這是沒辦法。給部屬訓話全靠嗓門大，部下看到自己嗓門不如領導大，就不敢造反了。所以我們應該佩服夏啟。這六軍也不全是他的直轄士兵，許多來自各家諸侯，所以必須嚇唬嚇唬他們。
夏啟在喊話中還提到了戰車，這是當時的工程師“奚仲”的發明，由兩匹馬拉著一輛獨轅車，兩個木軲轆，在戰場上尥著蹶子跑，是一種新鮮有趣而且生猛的玩意兒。“軍”這個字，從繁體字上看，即是古代戰車。戰車是怎麼發明的呢？把牛車換上馬就發明了。因為中國人知道馬很晚，所以這時候才有戰車。馬多半是從西方傳到夏朝的，而且中國的馬種品質一直不好，個頭不大，力氣也小，隻適合幾匹馬合在一起駕乘，不適合騎乘。
西方也有戰車，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在一千多年前發明了世界上最早的戰車，是實心圓木板的輪子，用驢子拉車。驢子跑起來是很倔的，恐怕組不成陣列。
下麵說一下夏啟士兵的裝束，由於尚無金屬，當時沒有鎧甲，有整片牛皮製成的皮甲和牛皮頭盔就很知足了。他們還使用一種叫作“石護肘”的防護設備，是石頭打磨成的套筒，要趁少年時代套在手臂上，隨著身體的成熟而與手臂長成一體。戰鬥時，把它舉起來攔擋敵人的砍殺。一般勇士的石護肘上白痕累累，說明它的主人曾舉著它多次參加凶狠的戰鬥。做一名石器時代的戰士，需要很大的勇氣，當時的箭頭是石製的，穿透能力和放血效果不佳，所以要挨上好多箭才死。有一個出土的青年男子肚子裏有十餘枚石箭頭，攢了這麼多才死，中間一定很疼。為了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疼痛的樣子而嚇一大跳，估計當時很多戰士還戴著假麵具（就像現在的北京人戴口罩，這也起到自我鎮靜的作用），在戰場上。真的，如果讓我戴著樹皮製作的假麵在戰場上衝，我會膽子大一些。
夏朝第二任天子夏啟VS有扈氏的大戰，史稱“甘之戰”，因戰鬥地點在陝西戶縣南郊的甘地而得名，雙方死傷慘重。“飛石索”投擲的石球打爛了很多人的鼻子，藤木盾牌被石斧砍成了燒火的劈柴，因為砸得太賣力氣而斷了頭的石錘與被砸癟的人頭相映成趣，由於牛筋不結實而斷了弦的弓來不及接上，它的主人就被群集而至的敵人紮死，手裏還兀自摸著腰間那根備用的弓弦……石器時代的戰場特點一目了然，那就像地震過後的難民，一切都被砸得扁扁得，貼在地上，血肉模糊一灘。而未來青銅時代的戰場，躺在地上的人則類似一堆堆蜂窩煤——這是穿刺類兵器戈矛造就的效果。鐵器時代的戰場則像收割後的莊稼地，很多麥穗和麥稈分了家，因為鐵器的大刀可以劈砍。至於現代的戰爭那就仿佛海灘度假的人了，躺在地上看不出什麼傷口，隻是濕漉漉地淌出什麼液體來。
甘之戰，有扈氏被夏啟的諸侯聯軍打得屍橫遍野，封國也亡了，有扈氏的子民都被罰做奴仆，擔任牧豬的工作。這其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讓失敗的敵人在勞動中發揮餘熱，就像螞蟻把戰敗的對手拖回洞去派作苦力。當然戰俘還可以殺了去祭上帝，獻給上帝當仆人。不過不能用於祭祖。否則戰俘被殺，來到陰間，會欺負我們的老祖先的。
夏啟打敗了“侮辱金木水火土”五顆星的諸侯有扈氏，然後發現自己的兒子“武觀”又來侮辱他了。
武觀是個大嘴巴，開會的時候喜歡吐唾沫，不講禮儀，馬馬虎虎，被他爸爸夏啟放逐到了河南滑縣改造。武觀大為不平，就蓄積力量，三年之後通電全國，宣告武裝鬧事。夏啟派“彭伯壽”帶兵征剿。這人據說是老不死的彭祖的後代，有些仙術，跨過黃河，把武觀的烏合之眾打得四下飛躥。武觀隻好認罪、投降，被帶回都城交給夏啟處理。
雖然武觀低頭認罪，表示再不吐唾沫了，但夏啟對他終不放心，還是把武觀殺了，以鞏固政權。嗯，在帝王之家當親戚，真是動輒得咎丟小命啊，因為老虎不喜歡群居。
八
夏朝人的平均壽命是三十二歲左右，如果我生活在那一時代，現在已經該升天了。
夏啟也沒有活太久，死前也沒有征求別人的意見，直接把帝位傳給了兒子太康。太康馬上以實際行動證實了世襲製的弊端：嬌生慣養，好吃懶做，沉湎聲色，不理政事。他把國都遷到河南鞏義地區（仍在洛陽一帶），行為越發放蕩——甘酒嗜音，峻宇雕牆，還時常到遠離國都的地方去打獵，大臣們的勸阻都被他當作耳邊風。太康肩膀上扛著一個棍子，嘴裏叼著一個野雞骨頭，外出打獵。打獵是古代最令人癡狂的戶外運動，那就像推著小輪車在超市裏采購，使人欲罷不能。太康不停地打，在大自然裏采購，狗熊啊，大象啊，犀牛啊，都被打死了往小車裏裝。那時氣溫比現在高兩三度，中原也是亞熱帶氣候，保存著大片的森林沼澤。這個購物狂太康可以看見大熊貓、大象、竹子和孔雀，這些都是南方來客。
太康嘴裏叼著雞腿骨頭，骨頭上有兩個孔，這叫作骨哨，從一頭吹起來招引麋鹿。雞骨頭內腔還安裝一根拉杆，推拉著可以變換音階。太康吹著這個骨哨，背著一杆“獵槍”，順著洛水一路南行，越走越遠，跟大象、犀牛提起了迷藏，過了一百天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象吃了。朝廷群龍無首，大臣惶恐不安，有識之士預感要出大事了。
這時候，也有一個人帶著他的部族，挎著弓箭，從東邊向這裏移動，來捕獲洛陽地區的獵物。這人就是射日英雄後羿的後代，武藝精湛，箭法高明，給自己取名字夷羿，這是出於追星的需要，因為他是後羿的bigfan（狂熱粉絲）。不過人們也管他叫後羿，而前邊射日的那個倒應該叫羿，而不是後羿。到底該怎麼叫，實在是亂——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已經弄亂了。鑒於現代人已經習慣了把那個射日的叫作後羿，那為了便於敘述和照顧既成事實，我們就把這位後出場的先生叫作“Junior後羿”——小後羿，簡寫為Jr。後羿，好比“布什”和“小布什”。
Jr。後羿肩上斜挎著弓箭，麵色冷傲。他的腦袋發髻上套著一對野豬獠牙的“束發器”，脖子佩著骨製的小管子項鏈，雙臂套著十幾對白色黃色的陶鐲，胸前掛著龜和鳥的造型玉石，腰上綴著一副甲囊（類似行軍水壺，是兩個烏龜殼麵對麵用皮條縛合成的），甲囊裏存著幾枚石針和古代打火機。這是東夷族人典型的裝束，非常之酷，還垂著一條隨風飄搖的束發帶。[注釋35]
公元前21世紀的陽光，透過樹影，照耀著叢林中疾行的野心灼灼的Jr。後羿，他盯著天空，悶聲不響。他的身後跟著武羅、伯姻、熊髡、龍圉四大護法，還有一個叫作寒浞（音濁）的副官。這群在東夷族享有盛譽的人，此刻正從山東趕往中原，目的是把耽於遊樂、不得人心的太康，堵在返回都城的路上，同時控製夏朝都城。
這時，昏聵的太康在洛水南邊打獵盡興歸來，已被Jr。後羿定罪為“侮辱了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這話不陌生，夏啟也是這麼給有扈氏定罪的）。Jr。後羿及其四大護法拒住他，劍拔弩張。太康不得已，隻好叼著笛子向東流落，跑了兩百多公裏，橫穿河南省，到了東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築城住下，最終也死在那裏。此地後來就叫作太康，現在還有，就是河南省太康縣。最近，他們縣的公路幹部正在進行“唱響吃虧歌，永葆先進性”的集中教育，此外，他們的電影院還著了火。
太康作為大禹的孫子，丟了自己王位，又輪到東夷人牛氣起來了。趕跑了不爭氣的太康，Jr。後羿卻變得謙虛起來，覺得自己還不熟悉管理中原，而支持大禹後裔的諸侯尚多，就把太康的弟弟中康，立做大夏朝的第四任天子。Jr。後羿說：“我是堅持夏人治夏的，你放心去繼承你哥的遺業吧。”
中康實在是個很康的家夥，做了幾年傀儡就死去了，兒子相即位，稱為後相，接著當傀儡。
Jr。後羿覺得差不多了，時機成熟了，就逼著後相把政權交給自己：“你爸爸慢於鬼神，也管不住諸侯。我看你還不如你爸爸呢，這樣，你還是請出來一下吧，到外麵去辦手續吧。”
後相乖乖地出了王宮，辦完離職手續，帶著自己的一兩個媳婦，向東跑去了河南東北部的濮陽居住，過平淡日子去了。
Jr。後羿於是接起後相的石鉞，把自己推上了天子的寶座，樹起“有窮國”的大號。
夏朝立國才不過三十年，就這樣被東夷人取替了，真是富貴不過三代。大禹鞠躬謹慎，開創夏朝，夏啟倨傲忘本，太康成為“燒包”，中康無力回天，後相就隻好下莊了——這是一個優美的正弦曲線，興衰的必然規律。任何家族繁衍久了都會變得垂垂老矣，不管它的創始人多麼高貴偉大，家族內部難免糊塗蛋叢生，至少是庸人輩出，它所一直壟斷的政府，也會隨著這家族的腐壞而業績頹敗，夏朝就是這樣。一個垂老家族在上邊獨自跳舞久了，等待它的必然是新興家族的取代。怎樣才能避免這樣的循環？那就及早要讓新興家族參與進管理來。夏朝沒有這樣的參與機製，注定它被迫吞下“私天下”者自己的悲哀。
九
等太陽養完了被狗牙咬成的傷，在下一個春天裏，又一度放出金箭。被射中的地表塵埃冒出綠色草芽，野花橫空飛來，這個小小的星球又開始熱起來了。
Jr。後羿掌握了王朝，卻沒有作鞏固政權的打算，他仗著自己善於射箭，就不修民事而淫於原獸。淫於原獸並不是和野獸上床的意思。Jr。後羿整日迷戀打獵，忽視安排人民生產和生活，步當年太康的後塵。他最喜歡的事就是欺負野牛，經常帶著自己的一群人從四麵鼓噪，從兩行設置好的石堆之間，把野牛趕向險峻的懸崖，逼著它們從上往下跳。Jr。後羿則端著望遠鏡，欣賞動物們懸崖跳水。除了欺負野牛，他也汙辱狗熊。狗熊是一種很有榮譽感的動物，勇於表現自己，見到木樁就要拔出來，舉著笑嘻嘻地等候記者拍攝。於是Jr。後羿利用這個特點，派人砍伐巨木，豎著劈開到一半，把木橛頭插在劈裂處。一群狗熊跑過來，爭相騎在巨木上玩，拚命拔那木橛頭，橛頭一出來，開裂的巨木一下子就夾住了狗熊的小雞雞，疼得狗熊“哇哇”亂叫，抹著眼淚使勁哭。
Jr。後羿還利用色情手段誘捕野雞。他找了一隻雞媒放在深山裏。雞媒就是雞中的浪子，天天出席母雞的party，突然一天卻被揪到孤零零的深山裏。雞媒先生找不到了小姐，渾身不爽，拚命叫喚，異常孤獨——如果它不叫喚，Jr。後羿就在旁邊學著它叫喚。不一會兒，山上的雄性野雞以為有公雞來搶自己的“妻子”了，立刻怒發衝冠，跑來和這個流氓搏鬥，群起而進攻雞媒。雞媒以寡擊眾，肉搏最凶猛的時候，Jr。後羿手持一個長柄抄網，從背後喊道：“我是警察，都別動！——freeze！”翻網猛扣，一網扣上十好幾隻，哈哈大笑。
總之，Jr。後羿不喜歡跟人玩，更喜歡跟動物玩，樂之不疲。正當他在外邊給雞設套的時候，家裏也開始有人給他設套了。
當時國家的官僚體係尚未完備，需要天子事必躬親。Jr。後羿不問政事，隻好委托別人。他放棄手下的四大護法不用，卻重用副官寒浞。[注釋36]寒浞是遠古時代第一個奸佞小人，質樸的蕨類植物上的第一粒蚜蟲，具備“讒慝詐偽”四種基因，是個心眼多多的壞蛋。他極力網羅黨羽，廣泛行賄同僚，擁有很大勢力，以及Jr。後羿的信任。最後他野心膨脹，收買Jr。後羿的跟班，帶著他們洗桑拿，博取歡心，然後伺機謀殺Jr。後羿，陰謀奪權。
老子有句話叫作“得魚忘筌”，意思是抓到了魚卻忘記了漁網，達到了目的卻忘記了當初實現目的的手段，不再延續這手段。這大約就是說Jr。後羿呢。這一天，Jr。後羿正拿著老子說的這個筌，在水裏扣魚。扣魚的地方叫作桃梧，山坡上，桃花灼灼爛漫，一朵桃花就足以讓今生羞愧，而桃花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