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畢竟是中國人!如今,日本人在肆意踐踏中國的土地,她怎麼能做助紂為虐的事情?”
白瑞軒一把抓住妻子在自己肩上輕輕按摩的手,語調極其嚴肅地說:“一深,這些年,你一直全身心地為我黨做著大量工作,雖然你不是中共黨員,可組織從不把你當外人看待。所以,你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看問題要把眼光放遠,不能隻局限在家庭、親情的小圈圈中。”
“我們在白色恐怖環境中工作,稍有不慎,就會給革命事業、黨的事業造成重大損失。對那個丫頭,你不能還把她當成多年前你教過的那個小女孩看待,她離開我們多年,期間又沒什麼聯係,現在突然回來,我們必須有所警惕。類似的話,我好像跟你說過。一琛啊,仁愛之心要有,但一定選準施愛的對象。”
汪一琛停止按摩,從丈夫身後走過來,在剛才的凳子上坐下。她拉起丈夫的手,注視著他,說:“瑞軒,實話告訴我,嘉一、嘉玉會不會有危險?”
白瑞軒從妻子的目光裏,讀出了她內心深處的不安。他將一隻手壓在妻子的手上,說:“這也是我所擔心的。日本特務機關做事,一向以詭秘殘忍著稱,拿孩子做文章,更是他們慣用的伎倆。所以,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咱們是不是考慮把兩個孩子撤到延安去。”
“讓嘉一、嘉玉去延安?噢,不不,那不行,我不放心,我舍不得!”刹那間,汪一琛的眼裏浸滿淚水,“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他們都還太小,尤其嘉玉。瑞軒!”
白瑞軒將妻子攬在懷裏,一邊為她擦拭淚水,一邊溫聲說:“看你,哪像兩個孩子的媽媽,眼淚說掉就掉,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又沒說一定送他們走。其實,嘉一、嘉玉若能去延安,真比在天津安全,許多跟我們一樣在白區工作的同誌,子女大都在延安保育院生活、學習。你一直崇拜、掛念的李洪濤大哥,他的孩子就在那兒。好啦,不哭了,啊。這個問題我們回頭再談。”
說著,白瑞軒將汪一琛搬離自己的懷抱,見她依然流淚,便故意板起麵孔,說:“汪一琛同誌,現在我命令你,趕緊把眼淚收起,要不一會兒王棟回來看到,又以為我惹你生氣了,又要數落我。這小子,真把自己當成了你的娘家人,處處護著你。”
白瑞軒這番話,讓汪一琛破涕為笑。她擦幹臉上的淚水,說:“第一次聽你叫我同誌,感覺真好。”略微停頓一下,然後接著說,“瑞軒,嘉一、嘉玉是你我的愛情結晶,我愛他們勝過自己的生命。你說過,我們現在所經受的一切苦難,都是為了下一代不再經受。我多麼希望我們的孩子,將來能夠過上沒有戰爭、沒有恐怖,到處鳥語花香的生活。”
白瑞軒深情的注視著妻子,說:“會的,一定會的。等他們長大了,我們的國家,一定到處鶯歌燕舞;紅色的中國,到處都是豔陽天。”
“瑞軒,孩子們安全,是我最大的心願。聽你的,把孩子們撤到延安去。”汪一琛握緊丈夫的手說。
白瑞軒輕輕捋著妻子的烏發,說:“一琛,實話跟你說吧,其實這些都是組織替我們考慮的。我怕你一下子接受不了,才迂回著跟你說。”說著輕聲歎了口氣,“哪個做父母的,願意自己的孩子遠離身邊?可形勢嚴峻,讓孩子撤出這個城市,也是上上之策。另外,組織有可能安排嘉一、嘉玉去莫斯科。”
“去莫斯科?”汪一琛有些興奮,站起身來,“噢,那可真是太好了!”
“瞧你,又喜形於色。這毛病就是改不了。”白瑞軒半認真半玩笑地說。
汪一琛輕輕搡了丈夫一下,說:“這不是在你麵前嘛,又沒有別人。”然後,稍稍向後退了一步,一本正經地道,“白瑞軒同誌,本人向你保證:從此以後絕不再‘喜形於色’。”
白瑞軒被妻子逗得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這時,落地鍾“當當當”地響了九下,白瑞軒抬腕看了看手表,對妻子說:“一琛哪,最近我發現嘉一這孩子有點兒怪,有兩三次我夜間起夜,發現他臥室的燈亮著。開始以為他看書看睡著了,就進去想把燈給關掉。可我進去了才發現,他根本沒睡,正伏在書桌上寫什麼,見我進去非常驚慌,還連忙把正在寫的東西藏起來。本想告訴你,讓你跟他聊聊,但每天起了床,就忘了頭天的事。”說著,苦笑一下,自嘲道,“衰老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