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的險些卷著被子從床鋪上滾下來,他卻柔情蜜意的攬著我的腰身:“怎麼了?莫不是要吃幹抹淨完了不認賬了吧?”
我哆哆嗦嗦的從被卷裏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以後,才小臉煞白著問:“這和我們昨日說定的不一樣?你看上的,不是我的母後麼?”
他握住我的手指,一雙鳳目蕩人心魂:“是啊,可是昨夜你壞了我的清白。料是現在舉宮的人都知道太平公主昨夜獸性大發,因為欲求不滿在坤和殿就踹壞了殿門,抱著武家公子一路又親又摸回到棲燕閣,當下迫不及待的就幸了。”
他在我下巴上輕輕一刮:“公主,你倒是說說看,你還怎麼達成我們的君子盟約?”
門吱呀一聲的被推開,武攸暨的小侍從端了銅盆悶頭進來,“公子洗漱吧。”猛地一抬頭,啊的一聲尖叫,銅盆跌落,濡濕了一大塊的雪熊毛。我心疼的一挑眉毛,武攸暨卻已經施施然的站起身來,一瞥那小廝:“愣著做什麼,還不出去喚人來,伺候公主洗漱更衣。”
六
母皇的賜婚聖旨很快的頒了下去,我欲哭無淚的找母皇討說法,卻又被錦雲姑姑不軟不硬的擋在坤和殿外,話裏話外提點我說這件事情關係到李武兩家的姻親,關係重大。讓我務必收拾幹淨自己的小性子,乖乖的同武攸暨成親。同時欲哭無淚的似乎還有武攸暨的小侍從,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讓我不禁懷疑他對武攸暨懷有某種不能為人道的禁斷感情。
但事到如今,我也隻好認了。
雖然是第二次成親,仗著我是母皇最疼愛的女兒,這場婚事最終是辦的熱鬧體麵。成親的時候,宮內大擺筵席,文武百官均奉旨出席,給足了武家麵子。薛紹兄弟自然也在其中,刻意坐在一張不怎麼打眼的桌子上。禮物也是簡單交給了太監登記造冊,並不像其他官員一樣還特意湊到我和武攸暨跟前賀喜。
饒是這樣,我還是眼尖看出,薛紹他不快活。
他在酒桌旁邊坐的端正,卻是連笑容都沒有露出一個。那表情卻也不像是尷尬局促,倒像是有幾分苦鬱難言。握著酒杯,一杯接著一杯喝,桌上的菜倒是一筷子沒動。
我記得,溫潤如玉的薛紹是不怎麼能喝酒的。正隱隱有些掛記的時候,武攸暨湊到我身邊,冷不丁抓住我的手腕。我被他嚇了一跳,他卻往我手腕裏塞了酒杯,低聲說:“太平,隨我敬酒。”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這個吊兒郎當慣了的武家少爺,看上去竟像是有幾分生氣。
好不容易敬過了一圈賓客,我偷眼往薛紹坐著的桌子望去,卻是一驚。他不見了,他喝的這樣多,能去哪兒去呢?
我偷偷溜出婚宴,沿著花園小徑一路溜達出來,一直溜達到張燈結彩的棲燕閣附近。隻看見遠處樹影扶疏,那底下站著的人,可不正是薛紹?他為何在這裏,莫不是還放不下我。我隻覺得心頭鬱結,剛要提步上前,喚他的名字。卻不想樹影一搖,又現出一個人影來,卻是薛紹的大哥,薛顗。
薛顗像是很生氣,盡管壓低了聲音,卻依然在清冷的冬夜裏幽幽飄到我的耳朵裏:“你跑這裏做什麼,別落了別人話柄。讓別人笑話你小家子氣,下不來台麵。”
薛紹沉默,微微的別過頭去:“我終究是覺得對不起她。她嫁給我的時候才十六歲,鳳冠沉沉的壓在她的額頭上,我都替她沉的慌。這一晃都七年啦,她也要再嫁人了。”
薛顗像是怒氣正熾,聲音也有些壓不住:“阿紹,我一向教導你。男兒當建功立業,不能沉溺於紅粉溫柔。你是我薛家的大好男兒,應當在廟堂之上為君王肱骨,豈能做那苟藏於公主府的駙馬,這與那深宅女娘還有什麼區別?”
薛顗微微停頓了一下,語氣也放得和緩:“阿紹,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當年你鳳台中選,等於決斷於仕途,這二十餘年的寒窗苦讀都算是空負了。而當日若不娶公主,這抗旨的罪名我們如何擔當的起。唯一的辦法也隻能讓這錯處出在公主身上,才能讓皇家啞口無言。”
薛紹卻突然發起抖來:“我知道。可是她是我的妻子,我卻親手將她抱進了那碧紗櫥。縱然和離後我可以在朝堂上一抒胸中謀略,但這麼多年,我卻也並不快活。”
我隻覺得渾身一震,那邊薛紹卻已經利索的閃身過來,撥開花木就是一聲低喝:“誰?!”
四目相對,我第一次在薛紹的眼中看到難以形容的震動。
七
原來這就是讓無數閨中少女魂牽夢縈的玉公子薛紹。我渾身僵直,卻勉強攥緊了手掌,正在揮他一拳還是掉頭跑掉當中徘徊猶疑中,冷不丁一隻溫暖的手掌撫上我的手,將那冰冷的手指一根根撫直,親密合攏,嚴絲合縫。側臉看去,武攸暨一身大紅喜服站在我身旁:“太平,母皇賞了極妙的一座送子觀音下來,整塊白玉雕就。快隨我一起去接賞。”
我渾渾噩噩的被武攸暨挽著手,剛提步要走,身後薛紹低低喚一聲:“公主。”
武攸暨回過頭來,鳳目微挑:“今兒是我和公主的大好日子,薛公子不妨再回席上喝些。稍後我和公主定然一同敬公子一杯,若不是公子當年的英明決斷,怕也是難以玉成我和公主的好事。”
薛紹邁上一步,伸手抓住我的另一隻手。武攸暨皺著眉頭看著他,饒是我站在他身邊,也能感覺到他全身都繃緊了。
我盯著薛紹抓住我的那隻手,慘淡一笑抽出手來:“薛紹,直至今日我才真正能夠放下。著實是我之前愛錯了。”
薛紹被這句話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回酒席的路上,小風一吹,微覺蕭瑟。我猛地使勁要將手收回來,不料武攸暨握的極緊,甚至沁出一層微薄的汗意來。我停住腳步:“咱們倆再去求求母皇,取消這樁婚事吧。”
武攸暨僵住腳步,卻勉強勾起一抹笑容:“太平,莫要孩子氣。”
我認真的說道:“這話並不是玩笑。我原本並不想嫁你,你原本更是心心念念想要做我的小爹。你不妨再去努力一把,畢竟我母後是這世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驚采絕豔的女人,你——值得擁有。”
武攸暨握著我的手猛地一拽,將我拉到懷裏:“太平公主,你就這麼看不上我。”
我微微一怔:“話也不是這麼說的。隻是你也瞧見了,我剛被傷的體無完膚。這沒有感情的親著實是不想再成一次,不若還是提前收手的好。”
他竟是急了:“誰告訴你是沒有感情的了?在你回宮後,我上書你的母皇求親,她卻說自己的愛女有一樁慘絕人寰的婚姻,怕是尚未從那情殤中回複過來。我便甘願入宮,千方百計的接近你,打開你的心結。”
我被他擁在懷裏,伏在他肩頭上呆呆發問:“可是,你分明是衝著我母後來的?你不是武家送給我母皇的男寵麼?”
他抱著我的肩膀,“太平,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你十歲那年我隨義父入宮,你喝多了宮女給的果子酒,抱著我的袍裾不肯撒手,硬是爬上我的膝頭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嘴裏還念叨著:‘你是哪裏來的神仙哥哥,長得這樣好看?是來做太平的夫君的麼?’”
我一愣,伸手掩住自個兒的嘴,現下說來,這事兒還委實是我的風格。
他低低的笑了:“太平,你認為我入宮來,很容易麼?若我不說是為了侍奉女皇以圖利於武家,你認為義父會放我來麼?”
武攸暨的手臂慢慢收緊:“可惜你十六歲就成婚了,後來我才聽聞,你過的不算快活。太平,我的身邊都是眼線,我隻能先將生米煮成熟飯。讓他們知道我不得不迎娶你。橫豎這樁婚事也算不得差。義父那邊雖然不樂意,估摸也隻能認了。”
遠處遙遙現出幾點燈火,越來越近,許是來尋新人的。武攸暨的眉眼在黑夜當中分外柔軟,“太平,你若是不樂意,我便陪你去說。天塌下來,我也陪你一同頂著。”
我從來不知道有人如此惦記著我,將我如此視若珍寶的擱置在心坎上。我有些僵硬,卻看著那燈火越來越近,漸漸可以看清燈火後麵照著的明黃袍裾,那是我的母皇。
武攸暨的眼睫微斂,握著我的手漸漸滑落,堪堪要鬆開之際,我卻猛地張開手掌握住。燈火映照下,他看著我的眼睛裏,充滿難以言喻的訝然。
我衝他微微一笑:“神仙哥哥,若是母皇送我們的送子觀音咱們看不上,就定要擇個更值錢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