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殿,我飛速給他倒了杯茶,那童子擔憂跟在他身後,他卻揮揮手叫童子退下:“有她在就好。”
說的是我,我於是湊上去,在茶杯上來回飄著扇風。他將我推開,拿起茶盞,杯蓋輕叩杯沿,十指修長,很是好看。
我看著他將那盞茶喝下一半,才舒了口氣,方才我倒茶時,偷偷將那藥丸碾碎放了進去,想來他不會有事了。
我最近有些很古怪,譬如知道司霈與曜日星君的事後,最關心的,不是曜日星君是否對司霈有情,而是……司霈是否真是個斷袖。
這兩者貌似並沒太大的差別,可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見他食指一下下地扣著杯蓋,仿佛有話要說,剛要問,就撞上他的視線。狹長的眸子裏一片黑沉,卻隱約有叫人看不懂的細碎波瀾:“本座答應你,隻與你一人雲雨。”
“哈?”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他已將我撈到身邊,擱在他腿上,手指輕輕地彈,比起逗弄,更像是撫摸:“你無需在意九尾狐狸,本座答應你便是。”
原來他在與我解釋九尾狐狸的事。我懵了,隱約覺得懂了什麼,又仿佛一頭霧水。
他卻問:“想不想看星子雨?”
我還未說話,他手輕輕一揚,殿內的陳設竟統統消失,抬頭便是一片浩瀚天空,深紫色的天際,一道道星子拖著長長的尾巴飛閃而過,如夢境。
“這是什麼幻術?”我從未見過這麼美的情景。
“喜歡麼?”他笑,“你不怕黑,縱然這戰神殿終日長夜,亦無妨?”
我想了想,若是能天天看到這樣的景色,倒也無妨,於是點點頭。
“那便一直留在這裏吧,我助你修成仙身,你留在我身邊。”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比星子更亮,一時間我竟覺得,似乎這樣也不錯。
“好,我留在你身邊。”
“既然答應了,日後不可反悔,不可背叛我。”他說得格外認真。
我一怔,重重地點頭。算是承諾吧,一開始我雖為了其他目的靠近他,但此刻,我卻是真心真意想與他一起,慢慢長夜,仰望星空,萬萬年。
可我還有疑惑:“為何是我?”
為何對我那麼好?四海八荒那樣多出色的仙子,為何是我?我本來亦沒抱希望他會與我雙修,助我飛升,隻是因為答應了曜日星君,所以千方百計想引起他注意,又不不叫他起疑罷了。
他凝睇我,眸光瀲灩如波:“三萬年前你膽敢輕薄本座,便已是本座的東西了,本座的東西,怎舍得不對她好?”
我一愣,還在回憶何時輕薄過他,難道是我年少輕狂時犯下的事?他卻已開口:“三萬年前,有一次你經過紫仙洞……”
他的手心一下下地輕蹭我,無比的舒服,我索性一動不動,迷迷糊糊,不知他後來說了什麼,竟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夢裏我俯身輕嗅那朵紫仙草,可一轉眼,那紫仙草變作了司霈的臉,沒了方才的溫柔,雙目赤紅,是我看不懂的傷痛與憤怒。
我驀地睜開眼,隻見他口中全是鮮血,一滴滴將我染成紅雲,漆黑的眸子盯著我:“你給我喝了什麼?”
我忽然想起那藥丸,驚住:“是……是曜日星君給的仙丹……”
“曜日星君?仙丹?”他忽地大笑起來,眼角帶著譏諷,“原來你是曜日星君派來的。”
我無言以對,想開口,他卻冷冷擠出一個字:“滾!”
我心頭一顫,慢慢飄遠。
我再度見到曜日星君,他依舊一襲錦袍,溫潤如玉,可我隻覺得陌生:“你給司霈吃的是什麼?”
“他果然對你沒有防備。”曜日星君笑了,“那是消魂散,妖族的魅惑術和消魂散,單用對那小子都沒用,但若合在一起,會耗去他大半的靈力。”
萬年來,我頭一次趕到渾身冰冷:“為什麼,你不是喜歡他嗎?”
“喜歡?”曜日星君眼神陰鬱,“我堂堂曜日星君,何以會喜歡一個男人?我喜歡的人,就是被司霈所傷,可她竟然為了司霈背叛我!”
“你喜歡的人是……”
“九尾狐狸。”
餘下的話,我再也聽不見,他伸出手,一道光拂過我頭頂,我就失去了知覺。
8、你能不能親親我?
曜日星君與妖族的九尾狐狸本是一對情侶,卻因為仙妖殊途而隻能偷偷的在一起,後來妖族被戰神所滅,九尾狐狸雖閃得快卻還是被散去千年修為,隻餘一具皮囊。她恨,想要報仇,於是找到曜日星君,曜日星君心疼情人,答應為她報仇。
九尾狐狸無意中探到司霈似乎中了妖族的魅惑術,每逢月圓之日會發作,卻無法確認,於是兩人分別接近司霈,想要尋找眉目,可司霈素來城府極深,表麵不拒,但心裏所想無人能知,他們許久都一無所獲,反而是九尾狐狸,在與司霈的接觸中,漸漸被他吸引,竟不顧滅族之仇,想要與他在一起。
曜日星君嫉恨難忍,這才找到了我。那日我告訴他司霈月圓之日走火入魔之事,他便確定了司霈中了妖族的魅惑術,於是,騙我給司霈服下消魂散,使得他大半靈力盡失。
這些都是我後來才曉得的。至於曜日星君為何要選擇我,又為何認為司霈對我不會生疑,我卻不曉得。
我醒來時,抬頭是一輪滾圓的月亮。又到月圓之夜,而我,被曜日星君囚禁起來,他陰冷的目光斜睨我:“知道我為何留你?我已與司霈約戰今日,等著,等著他來救你,我叫他有去無回!”
我連滾帶爬飄起來,心急如焚,卻忽然釋懷。司霈如何還會來救我,他一定恨不得我死。
我想起他說,日後不要後悔,別背叛他。那一刻開始,我再也不曾後悔,可不說背叛,我一開始接近他,就別有目的。
我不說話,曜日星君很是惱怒,過來掐住我,我若有牙齒,我發誓,一定咬得他叫娘,可我沒有。我忽然很想念司霈,可當一陣地動山搖,曜日星君冷笑“終於來了”時,我的心卻沉到穀底。
我被曜日星君捏在手裏走出去,殿外是傲然而立的司霈。沒有黑色轎子,黑色帷幔,他就這麼站著,黑袍在曜日殿刺眼的金光下爍爍生輝。
他討厭陽光,他從來懶散,可他為何要來?他明明隻剩一點點靈力,根本不是曜日星君的對手。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驚得朝他望去。
仿佛看穿了我所想,他冷冷瞥了我一眼:“別自作多情,本座隻是看不慣這宵小之徒的手段。”
額,死要麵子。我看著他,身邊已有一道金光直直朝他射去。
刹那間天地如一個火爐,司霈指尖的黑色光芒,伴隨著疾風驟雨,兩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在空中碰撞,地動山搖,我被震得飛出去,眼看著那黑色的光芒一點點被逼退,微弱而搖晃,司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人已如一張被壓彎的弓。
曜日星君放肆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司霈,你果真是個情種,對萬年前的事念念不忘,這麼個殘破之軀還來救她!你去死吧!”
我耳中隻有這句話,司霈是為我而來,真的為救我而來!那一刻,我顧不得許多,隻見曜日星君指尖金光再度凝聚,想也不想,便朝司霈撲過去。
可已經晚了,我飄到他身邊時,他已如落葉一般飛出去,鮮血濺了我一身,我奮力卷住他,嘭地與他一起跌落在地。他的身體破碎不堪,卻抬起一隻手,將我撈進懷裏:“你不知道那是消魂散對嗎?”
“我不知道,我……”我聲音嘶啞。
“軟趴趴,”他輕輕笑了,“你能不能像三萬年前在紫仙洞外一般,親親我?”
我一怔,忽然記起那夜迷蒙中他的話語,三萬年前,紫仙草……原來他前世就是那株紫仙草!我因為他而有了意識,他卻記住了我,直到輪回轉世,那夜我醉成一朵火燒雲,他卻忽然想起了我,因為三萬年前的那天,我亦是披著滿身彩霞,低下身去嗅他。
“司霈……”我卷住他,輕輕蹭。
他嘴角含笑:“好好修煉,別再等我……”
記得那多少的極夜,他亦是這樣叫我,軟趴趴軟趴趴,他助我修仙,走火入魔亦不舍得傷我,他喜歡用手指來彈我,而如今這修長蒼白的手指卻緩緩垂下。
天地間頃刻有雨落下,我從來沒有眼淚,這一刻,那沁涼的雨滴卻仿佛砸在了心上。
9、尾聲。
一百年?一千年?還是已經一萬年?我記不清了。
那場浩劫,最後以西華大帝趕來而告終。據說,西華大帝是九尾狐狸跑去告密的,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司霈尚有一縷魂魄被西華大帝所救,日日放在這聚魂瓶中。
我捧著聚魂瓶,指尖輕輕將靈氣傳入瓶中。是了,我有了手,有了腳,有了一個女子的皮囊。
因為司霈需要每日渡仙氣,於是我拚命地修煉。因為我想在他醒來時,第一時間奔向他,所以我有了雙腿,因為我想要擁抱他,所以我有了雙手,他說過,要想與他雲雨,要有個身子,所以,我有了身子。
白衣女子,怎麼瞧都跟嫵媚不搭界,身子軟綿綿,臉蛋胖乎乎,一戳,還有個酒窩,小青鯉就總喜歡這樣欺負我,她說小白雲,原來你是情癡,你還要等多久?
我不曉得,隻知道會永遠等下去,等到司霈在我眼皮底下醒來。
他魂魄重聚,醒來那日,童子將我推倒在地,飛過去抱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大人,您終於醒了!戰神殿快入不敷出了,年年被評為四海八荒最窮困的部門!”
他嘴角一抽,一把將童子丟出殿外,看向我,笑:“跟我想象中的模樣一樣。”
我羞澀垂首,他問:“軟趴趴,你可還想與本座雲雨?”
我沒說話,直接撲了過去。
後來那一夜所經曆的事,叫我無比後悔,原來所謂雙修啊,遠大理想啊都是扯淡,這分明就是打架,一晚上不知打了多少場架,還真的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