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兩歲那年。”
“你媽媽改嫁後,你是跟著誰長大的?”
“爺爺。”
“根據你前麵談到的情況說明,你媽從改嫁一直到你當兵時這段時間,從沒有回老家看過你,是麼?”
“是。”
“那你從什麼地方入伍的?”
“我媽從老家把我帶出來,領到肖副團長麵前,給了我一身軍衣,穿上就隨著新兵連到部隊裏了。”
“當時進行體檢了麼?”
“一個女醫生給看了看。”
“填寫入伍登記表了麼?”
“不知道。”
“入武部給你發入伍通知書了麼?”
“不知道。”
嗬!薑博襄聽到這裏心裏不由驚歎一聲。同時他也明白了前些日何澤為什麼到高軍所在的連隊沒有拿到他的檔案,不是當時猜測的是有人在做手腳,而是壓根兒就沒有。一個在連隊吃了兩年軍糧的戰士,居然沒有軍籍,也沒有記錄他出身曆史和家庭成員的檔案,實在是過於荒唐了。為此,他深感困惑和不安。因為透過這件事不僅說明連隊在管理上的混亂,更重要的是這件事的本身所暴露出來的問題的實質。可是他又感到,與這件事實不可分的麵前的這個老實巴腳的戰士高軍又是無辜的。因為與其說他是一個得利者,莫不如他是一個受害者。這樣一個壯實漢子,一旦他明瞭自己被當成一個憐憫者而又是通過不正當手段入伍的,他的心靈會受到嚴重的傷害。一個血性男兒,不怕苦,不怕難,甚至不怕死,就怕被人視為弱者憐嗬!況且這種憐憫的手段又是那樣不光彩,甚至是醜惡!
“給,再抽一支吧。”薑博襄伸手遞給高軍一支煙,他和曹佑禮也點燃一支,借此也穩定一下自己騷動不安的心情。
“小高,你們家過去的生活怎麼樣?”薑博襄吸了一口煙,思索地問了一句。
“窮得很。”高軍說完猛吸了兩口煙,好象他至今還充滿著饑餓。
“在你參軍前呢?”
高軍聽了薑博襄這句問話,鼻翼兩側酸楚地抽搐了幾上,臉色悲愴地一陣發白,急忙掩飾地一勾下巴,方才還筆直挺立的上身象斷了大梁似的塌了下來。
無須再問了,高軍參軍入伍前的家境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來了。看來,現在的農村並非都是一派“鶯歌燕舞”,窮得叮噹響的地方依然存在。薑博襄不僅依稀看到了高軍家鄉那叫花子似的倦縮在黃土坡上的破舊窯洞,還有簡陋的窯洞前那缺少足夠熱情的古板而愚鈍的黃土地,而且他還依稀看到一個中年婦女臉上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悲憤和憂傷,目光中隱含著沉重的愁緒和忐忑不安的痛苦,還有那壓著心頭的難以排遣的重負和求得寬恕的作為一顆母親的愛憐,腳步匆匆地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奔向那個昔日給她帶來痛苦多於歡悅的貧窮村落……
“曹政委!”
正在遐思中的薑博襄猛覺耳畔想起一聲雷,惶惑地舉目一瞧,隻見高軍帶著一股風忽地站了起來,大膽地直視著團政治委員曹佑禮,兩眼冒著疑惑和渴求的目光,直言問道:“告訴我吧,是不是我當兵有問題?”
“哦……這……”曹佑禮對於高軍的突然發問,著實缺乏思想準備,一時語塞,吱吱唔唔。
相比之下,還是薑博襄老成深沉。他既是出於安撫又是出於同情地說:“小高呀,你入伍的事兒與你本人沒有什麼直接關係。聽說連隊團支部準備發展你入黨,好好幹吧,不要背什麼思想包袱。要相信領導,今後不會對你另眼看待的。”他說著認真地看了曹祜禮一眼。
曹佑禮表示理解地一點頭,並對高軍說:“小高,今天就談到這裏吧,回去後一定要按照薑委員的要求去做,以後有什麼想法和遇到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我。好,你可以走了。”
“是!”高軍兩個腳跟“嘎”地一磕,抬臂向薑博襄和曹佑禮行了一個軍禮。他的鼻翼激動地吸動了幾下,眼圈一熱,急忙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多麼棒的小夥子呀。”薑博襄看著高軍高大的背影發出讚歎。
“是呀,就憑這身力氣,到哪兒找了差事一天不掙個十塊八塊的。現在軍人的身價已經大大貶值了,他卻象搶香餑餑的一樣來當窮大兵,而且直今還是個黑戶口,莫名其妙。”曹佑禮發出疑惑。
薑博襄聽了曹佑禮的話,心猛地一提。他覺得曹佑禮的思索不僅符合實際,而且足以構成一個懸念。這個問題搞清楚,對於剖析史曼的行騙動機大有禆益。那麼,要搞清這個問題,應該首先從哪裏著手呢?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電話是何澤從警備區招待所一號樓打來的。
何澤向薑博襄報告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10分鍾前,何澤接到一個公安派出所的電話,說吳程與小天鵝賓館服務員康蒂昨夜在濱河公園有不軌行為,現被拘留。
怎麼搞的?薑博襄聞聽心幾乎從嗓子眼兒裏蹦出來。對於史曼問題的調查還沒有理出多少頭緒,結果自己人卻先搞起烏七八糟的事兒來了。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拘小節,特別是對於男女之間的事兒尤其不在乎,不僅不在道德和風化上嚴格加以管束,反而象領略抒情詩一樣盡情地尋找惑受。唉,現在真是人心不古嗬!薑博襄雖然感到很氣憤,但他還是表現得十分穩重。他以緩慢的語氣說了句:“知道了,一會兒我就趕回去。”並輕輕放下了電話耳機。
但是當他鑽進伏爾加轎車,隻是向送行的曹佑禮一擺手,“嘭”地一聲關上了車門,按捺不住地向司機馬奔一聲低吼:“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