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將心比心(上)(2 / 3)

初夏的梅雨,在屋頂上嘩嘩作響,而且愈下愈大。

就在盲母呼喚幫忙的親戚鄰居帶上雨傘去尋找喬夢橋的時候,一輛豪華的轎車冒雨開來,在門口停住。

親友們與一群小孩子都冒雨圍觀,誤以為新郎回來了。

轎車的駕駛室玻璃緩緩落下,一個鯿魚臉的駕駛員探出頭來,說:“小孩子隻能看看的,不要碰,‘寶馬’80多萬一輛,你們賠不起的!”

“哇——塞!”人們一片驚歎聲。

盼橋也以為喬夢橋乘著客人的轎車回來了,忙從屋裏迎了出來。

鯿魚臉司機高聲問:“哎!這裏是喬先生的府上嗎?”

眾人愣住:“府上?……”

鯿魚臉重複:“他在家裏嗎?”

阿娟以為喝喜酒的客人上門了,說:“哦!新郎還在外麵邀請客人,沒回來呐!你們進屋裏坐吧!”

鯿魚臉:“你是……”

阿娟:“我啥都不是,隔壁鄰舍幫幫忙的。喏!新娘子——女主人在。”

阿娟把盼橋拉到麵前。

盼橋:“請問,找他有事嗎?”

鯿魚臉說:“香港恒大房地產建築公司錢董事長來拜訪喬先生。”

烏黑油亮的轎車門開了,一個像肉墩似的中年胖子出現在轎車門口。

他兀然發現了“新娘”盼橋,兩隻像海豚魚般的眼睛愣愣地呆視著,一動不動……

盼橋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禮貌地說:“錢老板,不嫌簡陋的話,請到家裏麵坐吧!”

“大媽還健在嗎?”錢老板手裏提著一隻保險箱,跨下車子來,但右腿明顯帶有殘疾。

屋內電話鈴響了,盼橋忙跑了進去……

盲母聽到有客人的轎車開到門口,也摸索著來到門前 :“這是誰呀?”

錢老板跛足向前,拉住盲母的手:“大媽,我是錢坤呀!”

“錢坤?”

盲母一時還想不起來:“錢坤是誰呀……”

錢老板:“大媽,當年我在公社建築社時,與你家的夢橋一起搞建築的錢坤。”

盲母終於想起來了:“噢!長遠沒聽到你聲音了,你還記著我們?”

錢老板:“怎麼能忘記呢?我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暈過去了。夢橋他把我背到了衛生院裏接的骨頭。”

盲母:“對!當時阿橋還隻有十四五歲年紀,剛進社,你比夢橋要大一肖。現在你在哪裏發財啊?”

錢老板:“大媽,我呀因禍得福了。我家是鎮上的戤社戶,瘸腿帶疾後務農不行了,找工作更難。老婆做產,生了個女兒……哦!不提了不提了。後來我偷渡去了香港,憑著老本行,開了家房產公司,就慢慢發了……”

盼橋在屋裏接完電話,提著一隻工具箱出來,說:“錢老板,進屋坐著說話吧!阿媽,別讓客人站著說話。”

錢老板:“新娘子,看你要出去?”

盼橋:“嗯!今天你來……”

錢老板:“我想與夢橋見上一麵。現在這裏政府招商開發九龍山,故土難離呀!我是回來投資房地產的,心想挑拔恩人夢橋這個小老弟,請他去當公司總經理。”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大聲問:“月工資多少啊?”

錢老板:“年薪不算多,60萬吧!”

眾人又驚叫一聲:“哇——噻!”

議論聲也平地而起。

盼橋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

盲母:“你稱阿橋為恩人不敢當的。今天他剛好結婚,晚上一起喝杯喜酒吧!”

“結婚?……大媽,今天我是特地登門賀禧的。”

錢老板隨機應變,將保險箱遞向盼橋:“新娘子,香港人最喜歡的數字是8,箱裏裝著8萬8千8百元,我就意思意思吧,討杯喜酒喝。”

盼橋慌神了,沒去接箱子:“這,不行!不行!……”

盲母忙說:“禮重了,受不起的!受不起的!”

“謝恩麼,再多也不為過。我是開發房地產的,不缺錢。”錢坤道。

阿娟說:“收著吧!做房產生意的,那個不是腰纏萬貫!這點錢毛毛雨。”

錢老板默認了,一對海豚眼還在看著盼橋的美麗眼睛。

盼橋說:“要收禮也得由他來定。”

錢坤道:“好啊!聽說夢橋在造跨海大橋,很辛苦!”

盼橋:“不流汗水,哪來成功。他剛來過電話,叫我帶上家裏的工具、配件,到村老年活動中心修電器。”

盲母急了:“啥呀?今天是你們好日子,還要修這修那的?”

盼橋:“阿媽,他等我呢!”

盲母抱怨道:“這些村民太勿識相了!”

錢坤插話說:“大媽,我同新娘子一道去,接夢橋回來。”

此時雨慢慢停了。

盼橋提著箱子,跟隨錢老板坐進了寶馬車的車頭,指著村裏隻容一輛車通行的機耕路,向老年活動中心開去……

村老年活動中心坐落在大海邊,與正在建造中的跨海大橋橋址遙遙相望。

它原是一座“媽祖廟”, 也稱“天妃宮”,至今供奉著漁民自己的護海女神。

廟宇玲瓏精巧,一殿兩進兩廂,普惠亭與大殿相對而建。屋脊房簷龍鳳波紋,古戲台質樸典雅;廟宇四周寬敞空曠,綠樹婆娑,影壁旗墩巍立。現在,佛教文化與老年活動合二為一,媽祖廟成了漁村婦女和老人燒香拜佛、下棋打牌的場所。但是斑駁依稀的一副舊楹聯,依然令訪者矚目:“懷仁懷義護國庇民媽祖通玄菩薩願,博古博經扶貧救苦女神靈感觀音心。”

喬夢橋離開工棚後,心情沉重,他深為北岸建橋單位的生存狀態與工友的精神信念所震撼……大家都是人哪!將心比心,於心何忍?能不能幫幫他們……自己生於斯,長於斯,是土生土長的草根一族,雖然終年在外造橋,但對每戶村民和家境都是了解的。他們近年因海洋資源枯竭,機船柴油價格飛漲,加上漁村家庭企業沒有像南岸農村那樣興旺發達,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當喬夢橋出現在廟門前的時候,古戲台前看電視的長腳爺爺發現了他:“噢!阿橋新郎,來請我們吃喜酒了!”

哦的一聲,廂房裏打麻將、下象棋的老人,大殿裏念佛的婦女,都紛紛起身圍過來。

李阿嬸說:“阿橋,阿娟來告訴過了。村幹部說,帶上賀禮,每戶派出一名代表。”

老奶奶說:“阿橋,你再不結婚,你媽急煞了!我孫子都快要抱小囡了。”

金大叔說:“阿橋,很久沒見你回家,大夥等著你免費修修電器呢!”

長腳爺爺說:“是呀!我房間裏的電視機壞了兩個多月了,過去也是你修好的,就盼著你回來再給看看。”

金大媽說:“阿橋,你與盼盼婚假長嗎,能在家住幾天?”

喬夢橋頻頻點頭,摸出“紅雙喜”,邊遞香煙邊說:“造大橋工期緊,我與盼盼的工作都是一個蘿卜頂一個坑,在家隻能住一宿,明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