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你也無需自責。”紫團真人留在係舟山的第五天,方才見到了謝濤。
“晚輩出此下策,卻害得鹿姑娘和薛姑娘生死未卜。”謝濤將當日白雲洞中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紫團真人,他連半句謊話都沒有說。
華胭脂就站在謝濤的身邊。剛剛那些話,她也聽見了。一想到薛蕊和鹿子衿,她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但她明白,要對付這樣一個根深蒂固的組織,若不用些非常的手段,斷沒辦法查出他們的底細。那個少年的身份,那個老者的來曆,圍繞在少年身邊的那些高手,又為什麼心甘情願地為這個少年賣命?
謝濤本來並不用劍,但他現在左手上卻握著一柄劍。一柄看上去十分老舊的鏽劍。劍被紫團真人抽了出來。真人也不用劍。他的武功一向講求了無牽掛,用劍大大滯礙了他的心性。但他識劍,他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認識了不少劍客,從這些朋友的嘴裏,他聽過無數關於劍的掌故。他雖不如雲揚真人,卻也是品劍的大行家。
劍身出鞘,一股艱澀感從手上傳來。劍身上鏽跡斑斑,全無半絲光彩。這樣一柄劍,很難冠上寶劍之名。更遑論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名字。這是一柄無名的鈍劍。紫團真人隨手舞了幾招劍仙派的劍法。原本輕靈曼妙的劍法由此劍使出卻變得滯澀笨拙。那絕不是使劍者的問題。對著這柄劍凝視了半天,紫團真人依舊不改他最初的看法,這就是一柄鈍劍。也正是這柄劍,傷了白石道人,折了秋桐子,要了箜弘半條命。為什麼顧一北要用這樣一柄劍?換上任何一把劍難道不比這一把強?
此時,劍仙派大弟子宋致站在門外,三派掌門不知所蹤,日常事務均由三派大弟子與紫團真人商量後處理。這幾日,各支各別中未受重傷的人已經紛紛離開,剩下那些也已經安排妥當。宋致此來正是要與紫團真人商量,靈山一派的弟子應該如何處理。
房門還未叩響,屋裏的人已經將房門打開。像紫團真人這樣的絕世高手,又豈會分辨不出來人是誰。宋致左手搭在右手上,恭恭敬敬施了一禮。紫團真人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拘禮,然後將其讓進屋,屋內哪裏還有謝濤和華胭脂的蹤影。宋致還未來得及開口,紫團真人的眼光已經落在他腰間係著的劍上。
“你的劍借我一用。”話剛說完,紫團真人一股真氣送出,宋致腰間的寶劍嗖的一聲,從劍鞘裏飛出。這一手以氣禦劍的功夫,宋致此身還是頭一回見到。
桌上放著的那柄鏽劍,突然也哢嚓一聲,自劍鞘中破空飛出。之間半空之中,兩柄劍鬥得是好不熱鬧。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周圍的人看得都是癡了。也不知為何,紫團真人明明用完全相同的力道控製著這兩柄劍,可是那柄鏽劍始終都壓製著宋致的那柄寶劍。以同樣的力道相擊,總是宋致的劍受挫。站在一旁的宋致也覺得奇怪,為什麼紫團真人要用這樣一柄劍來跟他的寶劍抗擊。不過,宋致也不以為意,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百煉精鐵劍是絕不會毀在這樣一柄鏽劍手裏的。
就在兩柄劍相擊三十招之後,那柄鏽劍突然光芒大盛,殘破的劍身嵌入那柄精鐵煉製的寶劍之中。誰都想不到的結果。莫說宋致不相信,就連紫團真人自己也不相信。可結果明明白白放在眼前,也由不得他們不信。兩劍分開,鏽劍還是原來那樣黯淡滯澀,而精鐵劍竟然生生斷成了兩段。劍客的劍既是他的命也是他的朋友。看著朝夕相處的老友突然離去,這個劍仙派的首席弟子心中好是難過。可他相信紫團真人定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所以現在他的臉色還不算太差。
“咳,”紫團真人倒是有些尷尬,“宋致,你看得出此劍的來曆?”
這是一句問話,不過聽其中的口氣,倒像是先生在考學生的功課。
宋致恭恭敬敬地做了個揖,緩緩說道:“此劍雖鏽跡斑斑,卻絕非一把普通的劍。”
“哦?莫要滑頭,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三派代理掌教一職,我隻好另作考慮了。”紫團真人這人最是小孩兒心性,但他這麼做,當中倒也有幾分道理。
“晚輩不敢,真人雖然是武學之大成者,可就鑄劍之道卻未必及得上家師。”
“何為鑄劍之道?”紫團真人聽宋致這麼一說,也來了精神,極想聽聽這個後生晚輩有何高論。
“劍之一物,起於商周,盛於春秋。其後所鑄之劍均不如前。究其原因,皆因後人惜命。劍乃殺人利器,雙鋒皆利,傷人也傷己。正因如此,有反噬之虞。今人鑄劍,務求削減其戾氣,使劍不噬主,愚昧。反噬之力銳減,殺人之氣頓消,這樣的劍拿來何用。古人鑄劍,講究以鑄劍師之血來開封,幹將莫邪是也,曾其戾氣,反噬之力暴增,此劍一經出世,即便不見血,其殺氣也能置人於死地。此乃鑄劍之道,乃我中原人獨有,異國他邦之人絕難領會其中奧妙。”說到這裏,宋致微微笑了笑。
此種見解紫團真人並非出此聽說,可此時聽來卻別有一番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