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公子請寬衣(3 / 3)

纏鬥片刻,花采采覺得自己已經給足對方麵子了,便反手一個擒拿把對方治住。她贏了,炫耀一般地抬頭望向看台。

紀姚慵懶地靠著椅子,朝她豎起大拇指,算是誇讚。

花采采鬆手,不料對方不服氣,竟然從袖子裏拋出三枚飛鏢。這下讓花采采措手不及,她隻接住了兩枚,眼看著最後一枚朝著她的心口飛來。突然身體一轉,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剛剛的位置,身前是蹙眉不展的紀姚,白色的衣袖被割開了一道口子,暈出鮮紅的血跡,顯然是匆忙間為她擋下了那枚飛鏢。

“你受傷了!”花采采驚呼,心疼地抓著他的手臂。

紀姚麵上跟仿佛不曾受傷似的,雲淡風輕,隻牢牢地盯著她的臉,無比認真地說:“無妨,你沒事就好。”這話字字鏗鏘,如同丟進了她的心田,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叫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為……為什麼要救我?”她咬著唇,聲音忍不住發抖,透露出她此刻內心的緊張。

紀姚有些無奈。這小姑娘怎麼就這麼遲鈍呢?非要他將話說得明明白白嗎?

“你說呢?”他撫了一下她的臉龐,“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四個字在花采采的耳邊繞來繞去,糾纏了她好幾天。

彼時,紀姚幹脆反問她:“我喜歡你。那你呢?”

花采采一時語塞。或許她是心動的吧,甚至比心動更深。她也是喜歡他的,可是她說不出口,因為自己假冒的身份和不純的初衷。

她那副閉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模樣落在紀姚的眼裏,許久得不到回應,他垂下眼瞼,隻得忍住所有的情緒,狀似豁達地說了一句:“我等你。”等你……也喜歡我。他在心裏說道。

今日莊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由於是選妻大會公布結果的日子,在座的美人都拿出自己壓箱底的鮮衣華服,唯有花采采一人仍是那一身連花紋都沒有的白裙。

一路上,花采采總覺得心裏不安,路過一處角落,兩三個侍女正聚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聽說莊主早已有心上人,選妻大會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其實他心中夫人的人選早就挑好了。”其中一人道。

另一個人連忙接過話茬:“我也聽莊主的貼身小廝說了,莊主早就寫好了夫人的名字,他似乎看到那個名字的後邊兩個字是一樣的!”

“一樣?那豈不隻有龍微微?”最後一人驚呼。

發現花采采站在身後,三人嚇了一跳,見她麵色不太好,心裏一驚,連忙跑開了。

花采采的腦子裏反反複複隻有三個字——龍微微。

花采采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廳,紀姚身邊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再加上揣著心事,隻挑了遠處的位置坐下,也不管紀姚黑乎乎的臉色,隻是自顧自地低著頭出神。

酒過三巡,管家將寫著結果的卷軸遞給紀姚。花采采霍然抬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卷紅綢。紀姚見到她有些緊張的表情,冰冷的臉色才稍稍有些緩解,然後向她晃了晃卷軸,衝她微微一笑。

“感謝諸位遠道而來,來者是客,若是莊上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台上的紀姚是花采采沒有見過的模樣,腔調官方,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還真有些天下第一莊莊主的派頭。

話音未落,一波黑衣蒙麵的人忽然衝進院裏,將台上的紀姚團團圍住。一時尖叫聲四起,眾人都站起了身,場麵有些混亂。

花采采也很驚訝,放下手裏的酒杯。頃刻間,在座的人四肢虛弱無力,紛紛倒下,唯獨她一人屹立不倒。

花采采“嗖”的一下站起身,警惕地朝後退了一步。隻見為首的黑衣人朝著她走來,露出很滿意的表情:“玉玲瓏,你做得很好。”

他喊她“玉玲瓏”,可她根本不是,這顯然是要陷害她。她蹙眉,還沒來得及解釋,責難聲四起——

“原來你是魔教的人!”

“難怪就你沒事!”

“呸!卑鄙無恥!”

花采采越發覺得自己無辜,慌忙搖頭:“不是,我不是魔教的!”

花采采下意識地望向紀姚,隻見他此刻皺著眉,單手扶著額頭,似乎也中了毒,卻不似旁人那樣倒下,漆黑的眸子望著她,嘴角抿得筆直。

為首的黑衣人朝她拋出一枚飛鏢,花采采側身躲過,不料她的腰間忽然掉落一枚黑色令牌,那正是魔教信物。

這一刻,她百口莫辯。耳邊是眾人的謾罵和羞辱,她卻隻能拚命地搖頭,半句解釋的話也吐不出來。

黑衣人朝紀姚動手,即使他武功再高,現在中了毒,也不能以一敵百;哪怕擋住了正麵的襲擊,背後還是露給了敵人。

“紀姚!”看到此景,花采采用最快的速度撲過去,可她到底離紀姚太遠,一個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接著是皮肉撕裂的聲音,讓人聽著就疼。

龍微微為紀姚擋下了那一劍,原來能為紀姚舍生忘死的不是隻有她花采采。

花采采隻覺得自己的腳尖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低頭一看,是從紀姚手裏掉落下來的卷軸。係帶已經鬆了,紅綢緩緩地攤開,上頭隻有三個字,奈何她並不認識,可她知道,那不是“玉玲瓏”三個字,原來紀姚選的人真的不是她。

後頭兩個字果然是一樣的,龍微微……是她吧?

她又想起方才侍女的話——原來那些不是流言,而是慧語。

這是紀姚第二次將龍微微攬在懷裏,而也是這一瞬間,花采采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是那麼多餘。

援兵已到,場麵一團混亂。沒有人阻止她,她就那麼一步一步地離開,沒有回頭。

耳邊似乎傳來師父的聲音,采采……采采,那個隻有她師父知道的名字,最終淹沒在一片廝殺裏,漸漸勢弱。

花采采摸了摸臉上的假胡子,確認易容萬無一失後,才混入出城的城民裏。那日夜裏,魔教突襲天下第一莊,莊主中毒,卻依然帶領莊內弟子將魔教教徒盡數除去,一時成了佳話。

可這對花采采來說並不是什麼好消息,因為她被通緝了。城門口貼滿了她的畫像,一旦被逮住,她就會被扭送到天下第一莊聽從莊主發落。

可憐花采采一個大姑娘整天東躲西藏的,天天在破廟裏和乞丐混在一起,差點被他們逼著加入丐幫,變成丐幫的幫主夫人。

今日她終於抓住趕集人來人往的這個時機,經過易容變裝,伺機出城。一切都朝著她設想的方向發展,出城也順利得一塌糊塗。當真正跨出城門時,她沒有成功的雀躍,心底反而生出幾分不舍,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城門。

就是這一眼,竟讓她被眼尖的侍衛看到:“那個大胡子,你給我站住!”

花采采四下張望,周圍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年輕,大胡子……似乎在說她啊!

她連忙施展輕功,奈何人實在太多,根本跑不快,還沒跑出兩步,隻覺得腰間一緊,腳就已經離開地麵,身體像飛起一般,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她被人輕輕放在城牆上,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帶著一股淡得幾不可聞的檀木香,除了紀姚還能是誰。

“這位小哥,你跑什麼?”紀姚字字帶著調侃,花采采不敢說話,隻能低著頭。城門下都是梗著脖子看熱鬧的人,她隻覺得丟臉。

下巴猛地被他捏住,她被迫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不如語調裏的愉快,在她的身影映入眼簾的時候,他那黑色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但喜怒不形於色。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花采采豁出去了,一把扯下胡子,露出那張他日思夜想的娃娃臉。

紀姚倒是被這話逗笑了:“花采采,來中原才幾個月,漢語倒是學得不錯。”

花采采倏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紀姚從腰間抽出一封信,遞給花采采。她展開信,許久才憋出一句:“我……看不懂。”

紀姚失笑。這小姑娘正經的不學,盡學些沒用的。

“吾與令尊定下婚約,吾徒花采采已前往中原,希望莊主能夠兌現諾言。”紀姚言簡意賅地翻譯了一下。

“婚約?”花采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們?”

在得到紀姚的點頭肯定後,花采采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嘴。

“我不是來履行婚約的,我是來幫師父……”如此關頭,傻乎乎的花采采終於醒悟過來,她被賣了!

紀姚哈哈大笑:“花采采,你怎麼能這麼傻?”花采采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卻無力反駁。

兩人有片刻的沉默,花采采忽然開口:“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妻,那你為什麼還要選妻?”語氣裏有些不痛快。

紀姚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原本不喜歡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叫你知難而退,哪知你這樣可愛!”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玉玲瓏了?”花采采好奇。

“玉玲瓏是我的表妹。”紀姚輕笑,“現在還在聚賢樓裏洗盤子呢。”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花采采用小手捂住臉,心想:這回丟臉丟大發了。

紀姚扒掉她的手,歪頭看著她,樂不可支。

花采采咬著嘴唇,糾結許久:“那……你信我不是魔教的人嗎?”

“當然!”紀姚挑眉,“魔教隻會派龍微微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讓你這樣的笨蛋來臥底?”

這話聽得花采采半是氣憤半是高興:“龍微微才是魔教的?”

“她原是魔教聖女,結果對我有了些好感,”紀姚有點得意又有點尷尬地咳嗽一聲,“便抓住這次機會,趁機背叛了魔教,結果兩敗俱傷。”

花采采前一刻還含笑的臉立刻板了下來,嘴角一扯:“是真愛呢,她還救了你。”

“倒是可惜,正邪不兩立。”紀姚搖頭,見花采采的麵色越發不好看,才終於不再逗她,“我不喜歡她,我隻喜歡你。”

這麼突然的表白叫花采采好生意外。

“花采采,嫁我可好?”紀姚忽然正色道,抓著花采采的小手,字字鏗鏘。城門下的人仿佛都是順風耳一般,紛紛起哄,喊著“應了吧”。

花采采羞紅了臉,好不容易把手抽出來,卻發現原本好好收在腰間的金鈴躺在了掌心,聽見紀姚問道:“你可知這金鈴的意思?”

她自然是搖頭。

“這金鈴是莊主夫人的信物,收下金鈴,便是承認了莊主夫人的身份。花采采,你早就已經是我的夫人了。”紀姚見“奸計”得逞,笑得狡黠。

花采采恍然大悟。她還傻乎乎地以為這真的是催眠的武器,原來那些美人反應劇烈是因為這是莊主夫人的信物!

她還想“垂死掙紮”,紀姚歎了一口氣,終於拿出了撒手鐧:“還記得初見時我給你帶過路嗎?人是要知恩圖報的,所以我要你嫁給我。”

“這……”花采采錯愕。他這麼不要臉,她根本鬥不過他,忽然發現往後的生活似乎永無翻身之日!

這時,城東鞭炮聲大起,響徹全城。花采采探頭,發現那似乎是天下第一莊的方向,便回頭望向紀姚。他一把攬住她的腰:“婚宴開始了,新娘子,我們去拜堂吧。”

花采采鼓腮,終是繃不住臉,笑著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兩人掠過眾人頭頂,飛向天下第一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