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友情頌(2 / 2)

所以,中國人講“嚶其鳴兮”,還得從這五個字延伸出來。雖然枝葉紛繁,但其要領卻也是許多人所共知的道理。譬如讓狼和羊坐在一條板凳上,這種倚強淩弱的不公平和交往,就失去平等的意思了。譬如把狐狸放進雞舍裏,無論它把拜訪的理由說得如何真誠,那露出的牙齒,說明缺乏最起碼的善意。若不是建築在誠實基礎上的友誼,那必然是爾虞我詐的結果了。平等待人,以誠待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樣,才能構築起真正的友情。

再則,友誼是個相互了解和結識的過程,因為大家都是社會人的原因,難免由於經濟、政治,文化的有需有求,而構成互為因果的聯係。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在人與人的交往中,這種彼此間需求是少不了的。但是,一,不必總記住人家對你需求的方麵,二,卻是必須牢記你對人家有所需求的方麵。因之,求於人者不卑,施於人者不亢,高於人者不驕,低於人者不餒,保持一份正常心,便十分的重要。要知道,成功者有失敗的時候,失敗者也有轉敗為勝的機會,在戰爭中,誰也不可能是常勝元帥,即或是敗軍之將,也有卷土重來,恢複失地,重奏凱歌的一天。因此,在現代交際中,信譽和人格,是立身之本。那些言而無信者,朝秦暮楚者,一仆二主者,乃至於吃裏扒外,裏挑外撅,撒謊撩篇,言行不一者,總是交誼場中的匆匆過客,一旦露出醜惡的尾巴,再也找不到立腳之地。

所以,友誼這兩個字看來似乎輕易,但卻是一門值得研究的學問,因為交際交往,接觸了解,提供每個人在社會網絡中表現自身素養的機會。

宋代有個大政治家,也是大文學家的王安石。曾經寫過一首詩,其中有這樣兩句,堪稱是他的內心獨白了:“嚶其鳴兮,亂我心曲。”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慨呢?因為他在宋神宗時代,靠皇帝的支持,實施變法。現在姑且不去討論他變法的是非得失,但由於他這個人性格偏執,行為古怪,從老百姓給他起的外號叫“拗相公”,就可以了解他在變革中如何地急於求功,貪大圖快,持法峻刻,不顧傷民了。加之他使用的得力幹部,大都不正派,圍在他身邊的一群趨炎附勢之徒,十之九是卑劣小人。因此,他把反對他新法的歐陽修、司馬光、曾鞏、蘇軾兄弟統統打倒,查辦的查辦,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坐牢的坐牢。連他的親弟弟王安禮,也跟他一刀兩斷,分道揚鑣。

作為政治家,他是下得去手整治的,但他也是一個文學家,文章寫得漂亮,詩詞做得出色,後人所封的唐宋八大家,他也是其中之一。而那些被他攆出首都開封的對立麵,無一不是文章巨匠,詩壇高手,對於這些文學同行的消失,麵對一幫無恥無賴、不學無術的小人們,他那文學家的心,會不感到孤獨麼?所以,才會生出這種“嚶其鳴兮,亂我心曲”的哀歎吧?他最後失敗了,敗在了他信賴的那些小人手裏,這說明他在交際應對中偏信僵直的失策之處,是值得引以為鑒的。

於是,我們無妨說,人和人之間的交誼領域,實質是在舞台的腳燈前,進行一場文化素質和文明程度的競賽。而精神世界的修養,性格品德的陶冶,生活閱曆和人生磨煉,也是要深深影響一個人在交往中的氣質所在,也是決定友情質量的所在。否則,酒肉朋友交得再多,也不過是用得著是朋友,用不著便一腳踢開的過眼煙雲。因此,提高自己的品位,充實自己的學養,加強自己的識別能力,鍛煉自己的忠誠意誌,便是重要的課程。隻有這樣,你才能找到真正的朋友,建立真正的友情,你在這個世界上,便不會成為孤島上的魯濱遜那樣形單影隻,也不會身陷密林中走投無路。

“嚶其鳴兮”,珍惜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