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彬最煩別人說他沒有男子漢的氣魄,他情急之下,朝慕容楚楚動了手,慕容楚楚摔倒在地。這事要說嚴重其實也不嚴重,劉文彬如果能當場將她扶起來,說兩句軟話,也就過去了。可正在氣頭上的劉文彬不肯服輸,故意視而不見。也在氣頭上的慕容楚楚一個人爬起來,哼哼唧唧地回到家,躺在炕上,越想越氣,竟開始絕食,要劉文彬給她一個說法。
兒媳婦一絕食,作為公公的許德純心疼得不得了。他剛開始還以為慕容楚楚是生許山豹的氣,氣他不辭而別,一點兒都不把她放在心上,便破口大罵兒子是渾蛋王八蛋,不僅眼中無妻,更是眼中無父。老父都七老八十了,說走就走,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豈不留下終生憾事?
許德純接下來捶胸頓足,檢討自己在教育學上的失敗,說他壯年之時光顧著殺豬,忘了教育兒子忠孝禮儀、仁義廉恥之道。許德純甚至深情地回憶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兒子許山豹試圖讀四書五經,結果他用屠刀惡狠狠地教育了他,四書五經是個屁,一切不如殺豬來得實在。一番起承轉合下來,許德純開始收官,兒子千錯萬錯,首先錯在老子教育無方。他希望兒媳婦保重身體,盡快恢複飲食,待兒子回來後再作討伐也不遲。
聽完公公的長篇大論,慕容楚楚開始哼哼唧唧,中心意思是她這次不是被許山豹傷了心,而是被劉文彬傷了心。劉文彬趁許山豹不在,對她動手動腳,她要討回一個公道。許德純一聽這話,立刻浮想聯翩。這劉文彬,他一看就是個公子哥兒,花花腸子多。老人甚至沒有細細體會兒媳婦所說的“動手動腳”的含義,就去找劉文彬要個說法了。也是巧,正是午飯時間,劉文彬和金子相對而食。氣氛本來是相當融洽的,這也從一個側麵說明他們夫妻關係開始全麵走向和諧。
本來,在慕容楚楚懷孕之前,劉文彬對金子還是持君子之道,不行周公之禮。等到慕容楚楚肚子都大起來以後,劉文彬才恍然大悟——敢情人家心裏根本就沒自己呢,自己卻還為她守身如玉。不過,恍然大悟之後是痛苦不堪——這輩子,真的要與這個叫金子的女人白頭偕老、子孫滿堂?他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女人,心裏還是充滿了強烈的掙紮感:是向現實低頭,還是堅持心中理想,非意中人不娶?或者說隻與意中人結合。那幾個晚上,劉文彬真是輾轉反側,在理想與現實之間左右徘徊。
事實上劉文彬的理想已經渺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意中人已經與那個叫許山豹的男人結合,要在男兵遍地的軍營另找意中人,談何容易?或者說這輩子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如果向現實低頭,與金子結合,過勉勉強強的日子,心氣頗高的劉文彬又有些不甘——直到有一個晚上,夜半時分,輾轉反側的劉文彬聽到一句話:“還想著她哪?人啊,是什麼命就認什麼命?多想沒用。”聲音是金子發出來的,不冷不熱,很平淡。似乎這麼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在觀察劉文彬,知道他心底隱秘的想法,等待他認命,與歲月握手言和。
劉文彬聽了,真是五雷轟頂。他想反駁,卻又無力反駁,隻呆呆的,在夜半時分神遊四方。金子伸出手去,靜靜地握住他的手,良久,道:“我們也該要個孩子了。”那一刻,劉文彬很想流淚。這是現實在向他召喚。他想抵抗,卻又無力抵抗。金子青春的身體貼了上來,滾燙、火熱,融化了劉文彬的身子,更融化了他的心靈。他一聲歎息,開始嚐試發現現實的美好。
現實果然是美好的。自此之後,金子對他更加溫柔體貼。劉文彬看許山豹和慕容楚楚紅紅火火過日子,便想著自己的日子也該紅紅火火的,直到這個中午,許山豹老爹許德純闖將進來,當著金子的麵說劉文彬對自己兒媳婦慕容楚楚動手動腳,該當何罪?老人家的確是秀才出身,雖然壯年時以殺豬為生,但說話還是以書麵文為主。特別是“該當何罪”四個字,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詞嚴,仿佛法官宣判一個思想道德有問題的人,是那麼的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劉文彬慌了。他下意識地看一眼金子。金子繼續進食,似乎事不關己,可臉卻是煞白的。劉文彬為了洗清冤屈,開始與老人辯論“動手動腳”的真實含義。老人說:“你對我兒媳婦動手沒有?”劉文彬想著自己推了那女人一把,點點頭。老人又問:“你對我兒媳婦動腳沒有?”劉文彬想著自己也踢了那女人一腳,又點點頭。老人總結陳詞:“那不就結了。動手又動腳。動手動腳。”
劉文彬想,世上的事真是被文字害苦了。表麵上他對慕容楚楚動手又動腳了,但他真的動手動腳了嗎?又沒有。劉文彬開始耐心又細致地向老人解釋他是怎麼對慕容楚楚的。老人有些耳背,或者說對關鍵細節故意作出曲解,讓劉文彬急出一頭冷汗。劉文彬後來想起來,這一天,老人是做了精心準備到他房間的,目的就是讓金子了解他劉文彬到底是怎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