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彬張開大嘴巴,許山豹一手將他嘴合上:“得了得了,你那管破牙膏,三個月前就擠不出東西來了,還裝模作樣每天在那擠……擠什麼哪?都是大老爺們,不刷牙怎麼了?不刷牙照樣打勝仗……”
許山豹說到這兒突然頓住了,拿眼掃身邊的戰士。戰士們紛紛低下頭,麵露羞愧。劉文彬毫無察覺,隻是一個勁地摸索:“眼鏡……我的眼鏡呢?你們誰見我眼鏡啦?”許山豹趁機轉移話題,大喝一聲:“全體都有,幫政委找眼鏡!”
戰士們立馬散開,在土裏到處扒拉,摸出樹枝、石塊若幹。劉文彬沒心沒肺地哭了:“沒眼鏡我就是個瞎子,以後怎麼辦?該死的戰爭!”許山豹在他麵前伸出兩個指頭:“這是幾?”劉文彬遲疑著:“三?”許山豹抹了抹指頭:“啊,不算,剛才我有根指頭沒收回來,咱再來……這是幾?這回可得看清楚了啊!……”許山豹伸出四根指頭。劉文彬遲疑著:“五?”
許山豹又抹了抹指頭,看一眼天邊斜陽:“這回也不算,天黑,光線不好,換老子老子也看不清……要不咱明天太陽出來再測?”劉文彬哭出聲來:“還測什麼測?1000多度的近視眼,不戴眼鏡大太陽底下我也看不清男女。這下完了,以後敵人炮彈飛來我怎麼躲?青春、理想,我的報國夢,都隨這該死的眼鏡灰飛煙滅了……”
許山豹不耐煩了:“哭什麼哭?炮彈飛來老子替你擋著!我說秀才,你也別扯什麼報國夢了,先照顧好自己吧……”有戰士偷偷捂嘴笑。許山豹瞪他一眼,戰士不敢笑了。
好在世上的事多以圓滿結局。不久之後,劉文彬的眼鏡就找到了。雖然眼鏡片已經破裂,一條鏡腿也搖搖欲墜,但聊勝於無。劉文彬歎一口氣,抹抹鏡片,戴上:“這下好了,世界又清晰了。隻是世界出現了重影,是世界出了問題還是我出了問題?你們知道嗎?”
戰士們聽了這話,麵麵相覷。許山豹拿手去探劉文彬的額頭:“我說秀才,你沒發燒吧?溫度不高啊,要不腦子被炸彈震壞了?那麻煩了,得去野戰醫院開刀才能治……”劉文彬不理:“別打岔,我是在思考。思考戰爭,思考人生。思考我們為什麼在這裏,為誰而戰……”許山豹笑:“這還用費腦子嗎?誰吃飽了撐的想那麼多?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想多了沒命……”
劉文彬嚴肅地說:“不對,這裏麵學問可大了。你聽我給你說說《孫子兵法》。哦,還有你們(他一指其他戰士),也一起聽聽。那句話是怎麼說來著?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們學了這個,那就等於給理想裝上了翅膀!”
劉文彬從懷裏掏出一本線裝繁體的《孫子兵法》,吹了吹蒙在上麵的一層土,笑嘻嘻地說:“這可是本好書啊,我研究它十年了,每每都有新收獲,可謂常讀常新。記得以前燕大的老師告訴我,所謂學問,就是從司空見慣處看出新鮮奇崛來……”劉文彬深吸一口氣,陶醉地往下說,“精辟啊……至理名言啊……”
許山豹絕望地抱頭蹲下:“哦,秀才,你又紙上談兵了。能整點有用的嗎?”劉文彬眼睛一轉,突然大喝一聲:“獨立團團長許山豹!”
許山豹本能地站起來立正:“有!”
劉文彬也站起來,麵對麵、鼻子對鼻子地盯著他:“我問你,你對得起今天犧牲在這個戰場上的數百名弟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