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年輕獵手(3 / 3)

“魯智深念經——假裝斯文,剛才還說我們打鬧,這不真鬧出‘喜’來了!”

“哎,你說是這個黑雷公下的‘種’嗎?”

“嘻嘻,不是他,還是你?……”

“嘿嘿,我看不是他也不是你,寡婦生崽,搭幫眾人——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哈哈哈……”

真是忍無可忍,忍無可忍!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播雷,驀地飛起一條腿,將年輕哥哥們正在吃喝的桌子隻一踢,一掃,嘩啦啦一片脆響,一桌酒菜傾倒在地麵上,桌子翻了個底朝天。忠實的獵狗阿黃,從夥房裏勇猛地竄了出來,汪汪汪地吠叫著,跳起三尺高,張牙舞爪地撲向早駭得張口結舌的阿西們。那些隻配在毛廁裏吹吹打打的年輕哥哥,哪裏是二郎神般的年輕獵人的對手!他們醒過神來,躲閃著凶神惡煞的獵狗,抱著頭哇啦哇啦朝店子外奔去。營業間裏象戳爛了馬蜂窩,嗡嗡嗡的隻聽見人喊,狗叫,凳倒,腳跳!人們擠擠攘攘亂作一團衝出了野味店……

嘔吐得渾身無力的綠綠,被青香妹攙扶到樓上的臥房歇息去了。

年輕獵手從庫房裏提起獵槍,他恨不得朝空空蕩蕩的營業間,朝自己連開幾槍。阿黃來到他的跟前,甕甕地哼著鼻子,伸出姑娘的手一般溫潤的舌頭,同情而撫慰地舔舔他微微顫抖的手,他噙在眼裏的淚水奪眶而出。他蹲下去撫撫朋友的頸脖,脊毛,長長歎了口氣。良久,他重新站起來,轉身將桌子凳子扶正,收拾起沒打破的碗碟杯盤,用腳當掃巴將碎瓷片掃到牆角。做完這些事,他想默默地離去,永遠離去!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揪住了他的胸口,一根看不見的繩索栓住了他破碎的心。綠綠嗬,綠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忠誠的獵狗也知人意,它銜著他的褲管朝樓梯那方拉去。他拄著獵槍,一步一停,猶猶豫豫往樓上走……上了樓,從綠綠的房間裏傳出嚶嚶的哭泣聲。“姐,你怎麼這樣……他們不得好死的怎敢當麵胡嚼舌頭……”哭泣的是青香妹。綠綠的回答是惡狠狠的:

“你別管,我好好的,我不怕—反正姑奶奶不是黃花閨女了……”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綠綠斜倚在床上,枕在絲綢被窩卷上的那張臉,被紅花綢麵映襯著,簡直死一般蒼白。淚水似一條條小河,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流淌,就象在月光下,從堅質而有光澤的柚樹葉子上,默默滴落的露珠……他的心一陣緊縮,一陣抽搐,如燃燒的蠟燭完全溶化了。他驀地抱著獵槍,跪倒在床前,雙手抓住綠綠那隻白瓷器一般失去血色的手,帶著哭聲嘶啞地喊:

“綠綠,你說,你告訴我,你沒有那種事,他們是胡說八道……你是個有主見的姑娘,是自尊自重的姑娘……,過去是人家強迫你,你報了仇,那不算,上天都會原諒你……”

綠綠掙脫他的手,反撲在被窩上悶聲悶氣哭了起來,哭得聲嘶氣絕,哭得渾身哆嗦象患虐疾。哭了好一陣,她又突然反過身子,推開勸導撫慰她的青青妹,用雙手支起上半身,用流血的淚眼盯著潘雷,惡毒地說:

“我有!我有!我肚子裏懷了小王八,懷了毒蟲,蠍子!我在棚廠街有數不清的野男人,我是個娼婦,婊子,壞女人……這關你什麼事?你,你……你有本事!你趕走了我的朋友,嚇散了我的顧客,搗毀了我的店子,你還要怎麼樣,你還想要我這個臭女人……”

啪!啪!年輕獵人突然跳了起來,給甘綠香狠狠打了幾個耳光。接著,他用拳頭不要命地擂著自己的胸脯,腦袋,仰天號哭道:

“老天呀!難道你沒長眼睛嗎?!你不知道我一直愛著你嗎?!你被人家侮辱了,我不怪你!我隻怕傷了你的心,觸痛了你的傷疤,我把對你的愛深深埋藏在心底……我隻想過了些日子,你把那場惡夢全都忘掉了,我再向你求愛,我們倆再扯結婚證……”

“哈哈哈哈,結婚!結婚……”甘綠香從床上溜下來,雙手扶著青青妹,瘋子一樣的笑著,哭著,“{(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左)口(右)歐},你還會跟我這樣一個女人結婚?跟一隻破鞋,抹布,雞屎盆……結婚?……”

“你不相信我在愛你,等你——”潘雷撕扯著自己的胸脯,“讓我把心掏出來,血淋淋地掏出來給你看!”他的胸前衣襟被撕破了,胸脯抓出了一條條血痕。忽地,他又抓起倒在地上的獵槍,槍口對著自己的喉管,力竭聲嘶地喊:“要不,我F在你的跟前,你總會相信我了!”

“雷子——雷子哥——!”

甘綠香尖叫一聲,撲到青年獵手的懷裏。獵槍卜登一聲倒在地板上,甘綠香沒等叫出第二聲“雷子哥”便暈過去了。

青青不知道世界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從娘肚子裏出世長到十九歲,她還從來沒見過男女之間這種感情:一會兒瘋狂得尋死覓活,一會兒又抱得緊緊的象一捆稻草。她覺得莫名其妙。“捆稻草”來得太突然,太意外,太粗野,因而也就太醜——醜死人了!她雙手捂住臉,心裏罵著“姐姐不要臉”,逃出姐姐的房間,逃回到她自己的閨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