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4.放鵝姑娘艾思和小瑪斯(3 / 3)

她請求護士小姐幫助她為小瑪斯安排一次體麵的葬禮。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值得這樣辦了。

護士小姐認為,這個孤單而又可憐的孩子如果能從體麵的葬禮中得到安慰的話,那倒真是一件好事。她答應幫她的忙,這對艾思來講是件大事。

當護士和艾思到礦工那裏,請他們下星期日為小瑪斯去送殯的時候,沒有多少人拒絕參加。“我們當然是要去的嘍,因為是護士小姐請我們的。”他們回答說。

護士還十分順利地安排好了在墓地旁演奏的四重奏銅管樂隊和小合唱隊。她沒有去借用學校的場地,因為天氣還暖好,夏天天氣變化不大,決定讓送殯的客人們在露天喝咖啡。他們可以向禁酒協會禮堂借用桌椅板凳,向商店借用杯子和盤子。幾個礦工的妻子在箱子裏藏著一些東西,隻要她們住在荒原上,這些東西是用不上的。她們看護士的麵子,拿出一些好看的桌布,準備鋪在咖啡桌上。

她還向布登市的麵包房訂購了鬆脆的麵包片和椒鹽餅幹,又向律勒歐的一家糖果店訂購了黑白糖果。

艾思要為她的弟弟小瑪斯辦這樣一個隆重的葬禮引起人們極大注意,整個馬爾姆貝裏礦區的人都在談論,最後,礦業主本人也知道了這件事。

當礦業主聽到,五十個礦工要為一個十二歲的小男童送殯,而這個小男童,就他所知,隻不過是一個到處流浪的乞丐的時候,他認為,這簡直是荒唐透頂,而且還有唱歌、音樂,請人喝咖啡,墳墓上安放杉樹枝,甚至還到律勒歐訂購糖果!他派人把護士找來,請她把這一切安排都取消。“讓這麼一個可憐的小女孩這樣浪費掉金錢是太可惜了,”他說道,“一個小孩子心血來潮,大人們跟著去做,這是不行的。你們會把事情搞得滑稽可笑的。”

礦業主沒有惡意,也沒有發火。他心平氣和地說著話,要求護士取消唱歌、音樂和長長的送殯隊伍。找十來個人跟著去墓地就足夠了。護士沒有講一句反對礦業主的話,一方麵是因為尊敬他,另一方麵是因為她內心的確感到他是對的。對一個討飯的孩子來說,這樣鋪張是太過分了。她出於對這個可憐的小姑娘的同情,卻拋掉了理智。

護士在她那裏真的碰上了困難。艾思不哭也不抱怨,但是就是不願意改變主意。她說,她沒有請求礦業主幫什麼忙,他與這件事是毫無關係的。他也不能禁止她按自己的願望來安葬她的弟弟。

當幾個婦女向她解釋說,如果礦業主不同意,他們誰也不會去送殯時,她這時才明白,她必須得到他的允許才行。

放鵝姑娘艾思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接著又迅速地站了起來。

“你到哪兒去?”護士問道。“我要去找礦業主,同他談一談,”艾思說。“你可別以為他會聽你的,”婦女們勸告道。“我想,小瑪斯是願意我去的,”艾思說,“礦業主也許根本沒有聽說過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放鵝姑娘艾思迅速收拾停當,很快上路,去找礦業主。但是現在讓她懂得,像她這樣一個小孩子,要使馬爾姆貝裏礦區最有權威的人,礦業主,改變他固有的看法好像是根本不可能的。護士和其他婦女們不由得離開她一段距離,跟著她走,想看一看,她到底有沒有勇氣一直走到礦業主那裏。

放鵝姑娘艾思走在大路中間,她身上有某種東西吸引了過往行人對她的注意。她嚴肅而端莊地走著,像一個少女第一次行聖餐禮走向教堂那樣。她頭上包著母親遺留給她的一塊很大的黑色的絲綢布,一隻手拿著一塊疊好的手帕,另一隻手提著一隻籃子,裏麵裝著小瑪斯做好的木頭玩具。

路上玩耍的孩子看見她這樣走過來的時候,他們一邊向前跑一邊叫喊著問道:“你到哪裏去,艾思?你到哪裏去?”但是艾思沒有回答。她根本沒有聽到他們在對她說話。她隻是一直向前走。孩子們一麵跑,一麵一遍又一遍地問她,快要追上她的時候,跟在她後麵的婦女們,抓住孩子們的胳膊,拖住了他們。“讓她走!”她們告訴說,“她要去找礦業主,請求他,允許她為弟弟小瑪斯辦一次大的葬禮。”孩子們也為她要做這樣大膽的事而嚇了一大跳。一幫孩子也跟在後頭要去看一看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當時正是下午六點左右,恰好是礦上放工的時候,艾思走了一段路之後,幾百名工人邁著大步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平時他們下班回家的時候,是不東張西望的,但是當他們看到艾思時,有幾個工人注意到有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們問艾思出了什麼事,艾思一句話也不回答,可是別的孩子高聲喊出了她準備要到哪裏去,當時有幾個工人認為,一個孩子要做這樣的事真是勇敢非凡,他們也要跟著去看一看,她到底會有什麼結果。

艾思走到辦公大樓,礦業主通常在這裏工作到這個時候。當她走進門廳的時候,房門打開了,礦業主頭戴禮帽,手中拿著手杖站在她麵前,他正準備回住宅去吃晚飯。“你找誰?”當他看到這個小姑娘頭包絲綢布,手裏拿著疊好的手帕,一本正經的樣子時,這樣問道。“我要找礦業主本人,”艾思回答道。“喔,那就請進吧,”礦業主說著,走進了屋子。他讓房門敞開著,因為他想,一個小女孩子不會有什麼花時間的事情要談的。這樣,跟著放鵝姑娘來的人站在門廳裏和台階上聽到了辦公室裏所講的話。

放鵝姑娘艾思走進去以後,首先把身子挺直,把頭巾往後推,用瞪得圓圓的孩子氣的眼睛向礦業主望去。她的目光嚴厲得能刺痛人的心。“事情是這樣的,小瑪斯死了。”她說道,聲音顫抖得她再也說不下去了。不過到這時候礦業主明白了他在同誰說話。

“啊,你就是提出來要舉行盛大葬禮的那個姑娘,”他和氣地說,“你不要這樣辦,孩子,對你來說花錢太多了。如果我早先聽到的話,我會立即製止的。”

“你們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礦業主用他平常那種安詳而和藹的語調說道,“你不要以為我覺得你不可憐,我隻是為你著想。”

這時候,放鵝姑娘把身子挺得更直一些,用清脆而響亮的聲音說道:“小瑪斯從九歲時候起,既沒有了父親又沒有了母親,他不得不像一個成年人那樣養活自己。他連一頓飯都不願意去向人乞討,而要自己付錢。他總是說,一個男子漢是不做興討飯吃的。他在農村中四處奔走,收買雞蛋和黃油,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商人那樣善於經營生意。他從不疏忽大意,從不私藏一個小錢,而是把所有的錢都交給我。小瑪斯放鵝的時候,一邊就在地裏幹活,勤勤懇懇,如同他是一個成年人一樣。小瑪斯在南方森坎奈走村串鄉的時候,農民們常常托他轉送大筆的錢,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對他可以像對自己那樣信任,所以,要說小瑪斯還僅僅是一個小孩子那是不對的,因為還沒有很多大人……”

礦業主站在那裏,兩眼望著地板,臉上毫無表情,連肌肉都沒有動一下。放鵝姑娘艾思不吭氣了,因為她以為她的話對他一點不起作用。她在家的時候覺得關於小瑪斯有好多話要說,但是現在,她的話似乎才那麼一點點。她怎麼樣才能使礦業主明白,把小瑪斯像一個成年人那樣去安葬是值得的呢?

“想一想,我現在願意自己支付全部安葬費的時候……”艾思說,她又不吭氣了。

這時礦業主抬起眼皮,盯著放鵝姑娘艾思的眼睛,他端詳著她,打量著她,好像對一個像他那樣手下有許多人的人不得不這樣做似的。他思忖著,她遭受過失去家庭、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痛苦,可是她依然堅強地站在那裏,她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不過他怕在她已經承受的擔子上再增加負擔,因為她最後的寄托是有可能使她產生絕望的。他知道她來找他是什麼意思。她對這個兄弟的熱愛顯然是勝過其他一切,用拒絕來回答這樣一種愛是不行的。

“那麼,你就按你的想法去辦吧。”礦業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