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大的綠葉子
六月十六日星期四
次日淩晨,小男童飛翔到霍爾西勒的上空,在他身下展示開來的是:大片針葉樹林綻出了嫩綠色的幼芽,樺樹林的樹梢上剛剛披上了片片新葉,草地上青草綠茵茵、碧油油,農田裏破土而出的新芽煞是喜人。這裏是一片高山崇嶺連綿不斷的高原,然而在它的中央卻有一條寬闊而顏色鮮明的峽穀縱貫南北,從這條峽穀又分出許多條小一點的峽穀,有些狹窄短小,有的寬闊而長大,這樣就形成了很分明的脈絡。
“喔,我可以把這塊地方比作一片大的葉子,”小男童遐思翩翩,“它綠盈盈的就像樹葉一樣,還有這些大小峽穀就像一片葉子上的葉脈一樣。”
這地方的景色倒委實同他說的差不大多。在中央的那條大峽穀先是分出兩條很大的峽穀,一條向東,一條向西。然後它朝北伸展,又分出一些窄小的峽穀。到了北方,它又分出兩支很寬闊的峽穀,在這以後它又再向前延伸了很長一段,不過越來越細,漸漸消失在荒原之中。
在那條中央大峽穀裏,洶湧地奔流著一條氣勢礴磅的河流,它在沿途有好幾個地方流淌成了湖泊。緊靠著河畔的草地上鱗次櫛比地擠滿了矮小的灰色棚屋。河畔草地的後麵連接著耕地,在峽穀邊沿樹林雜長,草木叢前是一座座農莊庭院。這些莊院都很寬大,房屋建造得很堅固結實。這些莊院一個毗鄰著一個,相連成行。一座座教堂高高地矗立在河畔,在他們周圍莊院麇集成了很大的村莊。在火車站和鋸木廠周圍也圍簇著大片房屋。鋸木廠都是坐落在河流和湖泊邊上,四周木材堆積如山,一眼就能夠辨認得出來。
同中央那條大峽穀一樣,分出來的峽穀裏也是湖泊相連,田疇成片,有不少村落和農莊。那些峽穀中的河流瀲豔閃爍,波滾浪逐,流進深山幽穀,漸漸地在兩邊的山崖擁迫之下變得愈來愈狹窄,最後隻剩了涓涓細流。
從空中俯視下去,這地方山清水秀,風光旖旎。小男童倒大飽了眼福,把這塊地方一覽無遺,因為老鷹在努力尋找老藝人科勒莫特·拉爾森,所以必須從一個山穀飛到另一個山穀,低空盤旋,仔仔細細尋找那個人的蹤跡。
天光徐徐大亮,農莊的庭院裏雞叫牛哞,開始有了動靜。在這一帶地方,畜棚都是用粗大的圓木釘成的木棚屋,棚頂有煙囪,窗子又高又寬,那些畜棚的柵門一打開,奶牛便蜂擁而出。這些奶牛毛色淺淡,花紋斑斕,個頭都長得不大而且體態玲瓏姣好,腳步十分嬌健,走起路來還不時奔跑幾步。牛犢和羊群也出來了。不難看出,它們都連蹦帶跳情緒很高。
庭院裏一刻比一刻熱鬧起來。幾個年輕姑娘挎著背包在牲口群裏來回走動。有個小男童手裏擎了一根長鞭子,把羊群攏在一起。有隻小狗在奶牛群裏鑽來跑去,對那些想要頂角較量的奶牛唁唁吠叫。農莊的男主人牽過馬來,套好了車,車上裝滿了大罐大罐的黃油、大塊大塊的圓奶酪,還有各色各樣的食品。人們又是說笑又是歌唱,人歡馬嘶,院子裏熱鬧非凡,就好像在迎接一個快樂的節日一樣。
老鷹哥奧古深信不疑他一定能夠在夏季來到森林裏野外放牧的那些人中間找到科勒莫特·拉爾森。於是,他一見到朝向森林裏來的人牲隊伍就急忙低飛下去,用他那雙銳不可擋的眼睛去細細查看。可是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了,老鷹卻沒有能夠找到那個老藝人。
經過很長時間的盤旋翱翔,老鷹在黃昏時分來到了大山穀東麵的一片頑石嶙峋的荒涼山地上空。他低頭往下看去,那裏又有一個夏季放牧的營地。人和牲畜都已經安頓就緒。男人們正站著劈柴,放牧姑娘們在擠牛奶。
“瞧那兒,”老鷹哥奧古嗥叫一聲,“我想他一定會在那兒。”
老鷹一個高空俯衝便飛速降落下去。小男童大吃一驚,那老鷹居然從那麼遠的高空看得分毫不差。站在場院裏劈木柴的那個男人果然是矮小的科勒莫特·拉爾森。
老鷹哥奧古降落在離開棚屋不遠的密林裏。“現在我把對你許下的願給兌現了,我可是說到做到的呀。”他說道,還得意洋洋地搖頭晃腦。“你趕快想法子同他談談。我就留在這片稠密的鬆樹林裏等你。”
動物們的除夕之夜
夏季牧場一切安排停當。晚飯過後,人們尚無睡意,便閑坐著聊起天來。他們很久沒有在森林裏度過夏夜了,好像舍不得早早就去埋頭睡覺。夏天的夜晚非常短暫,直到這時還明亮得如同白晝一樣。放牧姑娘手裏不住地編結著東西,時不時地抬起頭來朝著森林瞅上一眼,又心滿意足地咯咯笑起來。“唉呀,我們總算又到這裏來啦,”她們高興地說道。
附近夏季牧場的年輕姑娘和男人來看望她們了。這裏圍聚的人太多,屋裏坐不下,大家就在屋前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可是誰也不知道怎麼才能提個頭打開大家的話匣子。那幾個男人第二天就要下山趕回到村子裏去。姑娘們托他們辦點小事情,要他們向村裏的人捎個好。說完了這些就又找不到話題了。
於是,姑娘們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擱下了手上的活計,興致勃勃地說道:“其實我們今天晚上大可不必這樣一聲不響地在夏季牧場上悶坐著,因為我們當中有兩個挺愛講故事的人。一個是坐在我身邊的科勒莫特·拉爾森,另一個是蘇南湖來的勃昂罕德,他正站在那邊朝布萊克山上細看。我覺得,我們應該請他們每人給我們講一個故事。我答應,哪個人講的故事最使我們開心,我就把我正在編結的這條圍巾送給他。”
她的這個主意受到大家的一致歡迎。那兩個要講故事來比個高低的人自然要客氣一番,推托說不行,可是沒過多久也就同意了。科勒莫特請勃昂罕德先講。勃昂罕德當仁不讓便答應了。他並不太認識科勒莫特·拉爾森,不過他捉計著那個人必定會講一個妖魔鬼怪的老掉牙的故事。他知道大家通常都愛聽這類故事,所以他想還不如投其所好講一個這樣的故事。
“在好幾百年以前,”他開始講道,”
“戴爾斯布地方有個主管幾個鄉村的教區教父,他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策馬驅騎匆匆在深山密林之中兼程趲行。他身上緊裹著皮大衣,頭戴皮帽子,鞍橋上橫放著一個小包,裏麵裝著做臨終聖事用的酒杯、祈禱書和法衣。白天的時候他被請到離這個林區的中心村落很遠的一個教區村去為一個臨終的病人做最後的祈禱。他在病人身邊一直坐到晚上,現在他終於可以回家去了,不過他估計著怎麼也要到半夜以後才能夠回到教父宅邸。他不得不騎在馬上顛簸趕路,而不能夠躺在床上安詳熟睡,好在那天晚上的天氣還不壞,真是謝天謝地。雖然夜已深了,但是還不算寒冷刺骨,而且連一點風都沒有。盡管烏雲層積,一輪又圓又大的滿月卻依然能夠同雲層競相追逐,在烏雲層上影影綽綽,把皎潔的清輝灑向大地。假如沒有那點月光映亮的話,那麼他就連地上的林間小徑都難辨認得出來,因為那是隆冬臘月,天地之間灰蒙蒙地一片。
“教父那天晚上騎的是他最引為驕傲的一匹駿馬,這匹馬體格強健,腳力耐久,伶俐得幾乎像人一樣,而且在全教區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夠識途找回家去。教父已經屢次測試屢次靈驗,所以他對馬兒深信不疑,在騎這匹馬的時候從來不去注意辨別方向。這天晚上也是如此,在黑沉沉的午夜時分,在茫茫林海之間,他仍舊若無其事地騎在馬上,連韁繩都不握住,頭腦裏一門心思想著別的事情。”
“教父騎在馬上顛來晃去,心裏隻是惦念著第二天要做的講道之類的事情。就這樣過了很久,他才想起來要抬頭看看究竟離開家還有多遠。當他終於抬頭環顧四周的時候,他不禁暗暗納悶,按理說他騎馬走了那麼長時間,早就應該到教區裏行人煙的地方了,可是眼前卻還是深山荒野,森林稠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