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野鳥的生活(3 / 3)

他在腦子裏為自己描繪出一路上將會看到哪些新鮮東西,還有將親身經曆哪些冒險活動。不錯,那跟悶在家裏埋頭幹活和讀書簡直沒有法子相提並論了。“倘若我能夠跟著大雁們去旅行,我也就不會因為自己變得這麼小而傷心了。”小男童想道。

他現在對別的什麼都不害怕,惟獨害怕被送回家去。但是到了星期三,大雁們一句都沒有提到要把他打發回家。那一天是同星期二一樣度過的,小小男童對荒野上的生活更加習慣了。他覺得上昂得修道院旁邊那個大小同大森林差不多的公園幾乎成了他自己一人所有的了,他不再想回到家裏那幢擁擠不堪的農舍和狹窄的耕地上去。

星期四那一天起跟往常沒有什麼兩樣。大雁們在荒野上覓食,小小男童到公園裏去尋找自己吃的東西。過了一會兒,昂考走到他麵前,問他可曾找到什麼吃食沒有。沒有,他啥都沒有找到。於是,她為他找來了一株幹枯了的葛縷,那些小果實仍舊完整地懸掛在它的莖杆上。

小男童吃完了之後,昂考便對他說道,她認為他在公園裏到處亂跑,未免太過於不謹慎了。她問他是不是知道像他這樣的一個小人兒究竟需要時刻小心提防多少敵人。不知道,他心中一點無數。於是,昂考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些敵人逐個訴說給他聽。

她告訴他說,當他在公園裏走動時,他必須提防狐狸和水貂。當他走到湖岸邊去的時候,他務必留心有水獺。如果他想要在石頭圍牆上坐下來的話,他絕對不能忘記鼬鼠,因為鼬鼠可以從很小很小的洞孔裏鑽出來。倘若他想要在一堆樹葉上躺下身來睡會兒覺,他要先檢查一下有沒有正在冬眠的蝮蛇。隻消他身子一露在四麵空曠的開闊地帶,他就要留神看看空中有沒有正在盤旋的鷹隼和雕鷲。到榛樹林裏去的時候,他說不定會被雀鷹一下子叼走。喜鵲和烏鴉到處都可以碰到,但是對於他們也千萬不可掉以輕心。隻要天一黑,他就應該豎起耳朵讓仔細聽,有沒有大貓頭鷹飛過來,他們拍打起翅膀無聲無息,往往還沒有等人發覺,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你的身邊。

他並不特別怕死,可是他很討厭被別人吃掉。於是他問昂考,他究竟應該怎樣做,才能免得成為這些殘暴的禽獸的口中之食。

昂考馬上回答說,小小男童應該努力同樹林裏和田野上的小動物和睦友愛地相處,同鬆鼠和兔子、同山雀和白頭翁、同啄木鳥和雲雀都很好地結交。如果同他們交成了好朋友,一有什麼危險,他們就會向他發出警告,為他找好藏身之所,而且在緊急關頭還會挺身而出,齊心協力地保護他。

小男童聽從了這番忠告,那天晚些時候便去找鬆鼠西爾萊,想要求得他的幫助。但是事情卻並不順遂,鬆鼠不願意幫他的忙。“你不要指望從我或者其他小動物那裏得到任何幫助,”西爾萊一口拒絕說,“你難道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放鵝娃尼爾斯?你去年拆毀了燕子的住窩,打碎了椋鳥的蛋,把烏鴉的幼雛扔進泥灰石坑裏,用捕鳥網捕捉了鶇鳥,還抓了鬆鼠關在籠子裏,是不是?哼,你別想有人會來幫你。我們沒有聯合起來對付你,把你趕回老家去,就算你走運。”

星期四整整一天他都在想,大雁們所以不帶他到勒波拉去旅行,肯定是因為他們知道了他以前調皮搗蛋所做的種種劣跡。所以,那天晚上,他聽到消息說鬆鼠西爾萊的妻子被人抓走,孩子們快要餓死的時候,他便決心去營救他們。他營救成功,幹得很出色,這在前麵已經講過了。

小男童在星期五那天走進公園裏時,他聽到每個灌木叢裏蒼頭燕雀都在歌唱,唱的都是鬆鼠西爾萊的妻子如何被野蠻的強盜擄去,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嬰兒,而放鵝娃如何英勇地闖入人類之中,把鬆鼠嬰兒送到她的身邊。

“現在在上昂得修道院公園裏,”蒼頭燕雀這樣唱道,“有誰像大拇指兒那樣受人讚揚?當他還是放鵝娃尼爾斯的時候,人人都害怕他。可是現在不同啦!鬆鼠西爾萊會送給他堅果。貧窮的野兔會陪他一起玩耍。當狐狸司彌爾出現的時候,麋鹿就會馱起他逃走。雀鷹露麵的時候,山雀會向他發出警報。燕雀和雲雀都歌頌他的英雄事跡。”

小男童可以肯定昂考和大雁們都聽到了這一切,但是星期五整整一天過去了,他們還是沒有說出他可以留在他們身邊的話。直到星期六之前,大雁們還可以在上昂得周圍一帶的田野上自由自在覓食,而不受到狐狸司彌爾的騷擾。可是星期六清早大雁們來到田野的時候,他早已埋伏在那裏虎視眈眈地等候著。他緊隨不舍地從一塊田地追到另一塊田地,使他們無法安安生生地覓食。當昂考明白過來司彌爾存心不讓他們得到安寧的時候,她便當機立斷,揮動翅膀飛上天空,率領雁群一口氣飛了幾十公裏,飛越過菲什縣平原和林德厄德爾山峁上長滿杜鬆的山背後。他們一直飛到維忒斯科福勒一帶才降落下來歇歇腳。

可是,在前麵已經講過了,大雄鵝在維忒斯科福勒被人偷偷地擄走了。倘若不是小男童竭盡全力舍命相救的話,恐怕大雄鵝已經屍骸無存了。

當小男童同雄鵝在星期六晚上一齊返回韋莫勃湖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這一天見義勇為,表現得十分出色。他很想知道昂考和大雁們會說些什麼。大雁們委實把他誇獎了一番,然而他們卻偏偏沒有說出他所渴望聽到的話來。

又是一個星期天來到了,小男童被妖術改變形象已經有一個星期了,而他的模樣一直是那麼小。

不過,他似乎已經並不因為這個緣故而煩惱不堪了。星期天下午,他蜷曲著身體,坐在湖邊一大片茂密的杞柳叢裏,吹奏起用蘆葦做成的口笛。他身邊的灌木叢中的每個空隙裏都擠滿了山雀、燕雀和椋鳥,他們啁啁啾啾不停地歌唱,他試圖按著曲調學習吹奏。可是小男童的吹奏技術還沒有入門,吹得常常走調,那些精於此道的小先生們聽得身上的羽毛直豎起來,失望地歎息和拍打翅膀。小男童對於他們的焦急感到很好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連手中的口笛都掉到了地上。

他又重新開始吹奏,但是仍然吹得那麼難聽,所有的小鳥都氣呼呼地埋怨說:“大拇指兒,你今天吹得比往常更糟糕。你吹得老是走調。你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麼呀,大拇指兒?”

“我一心不能二用嘛。”小男童無精打采地回答說,其實他的確心事重重。他坐在那裏,心裏老在嘀咕自己究竟還能同大雁們在一起呆多久,說不定當天下午就會被打發回家去。

突然之間,小男童將口笛一扔,從灌木叢縱身跳下來,鑽了出去。他已經一眼瞅見昂考率領著所有的大雁排成一列長隊朝他這邊走來,他們的步伐異乎尋常地緩慢而莊重。小男童立刻就明白了,他將會知道他們究竟打算將他怎麼辦。

他們停下來以後,昂考開口說道:“你有一切道理對我產生疑心,大拇指兒,因為你從狐狸司彌爾的魔爪中將我搭救出來,而我卻沒有對你說過一句感激的話。可是,我是那種寧願用行動而不用言語來表示感謝的人。大拇指兒,現在我相信我已經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來報答你。我曾經派人去找過對你施展妖術的那個小精靈。起先,他連聽都不要聽那些想要讓他把你重新變成人的話。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去告訴他,你在我們之間表現是何等的出色。他終於讓我們祝賀你,隻要你一回到家裏,就會重新變回跟原來一樣的人。”

事情真是出乎意料,大雁剛開始講話的時候,小男童還是高高興興的。而當她講完話的時候,他竟然變得那麼傷心!他一言不發,扭過頭去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啦?”昂考問道,“你似乎指望我比現在做更多的事情來報答你,是不是?”

然而,小男童心裏想的卻是,那麼多無憂無慮的愉快日子,那麼逗笑的戲謔,那麼驚心動魄的冒險和毫無約束的自由,還有在遠離地麵的那麼高的空中飛翔,這一切他統統都將喪失殆盡。

“我一點都不在乎是不是重新變成人,”他大呼小喊地哭道,“我隻要跟你們到勒波拉去。”

“聽我一句話,”昂考勸慰道,“那個小精靈脾氣很大,容易發火,如果你這次不接受他的好意,那麼下一回你再想去求他那就犯難啦。”

這個小男童真是古怪得不可思議。他從一生出來就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隻有兩個同他一樣在地頭放鵝的孩子,看鵝姑娘艾思和小瑪斯,還可以勉強同他合得來。不過,他也沒有真心實意地對待他們,一點也不真心喜歡他們。

“我不要變成人嘛,”小男童呼喊著,“我要跟你們一起到勒波拉去。就是這個原因,我才規規矩矩了整整一星期。”

“我也不是一口拒絕你跟著我們旅行,倘若你當真願意的話,”昂考回答說,“可是你要先想明白,你是不是更願意回家去。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的。”

“不會的,”小男童一口咬定說,“沒有什麼可後悔的。我從來沒有像跟你們在一起這麼快活。”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隨你的便吧。”

“謝謝!”小男童興奮地回答說,他高興得流下了眼淚,方才哭泣是因為傷心的原因,而這一回哭泣卻是因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