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我伸來的手明顯在空中一滯,而後尬尷的收回,我心中一沉,感覺……仿佛要失去什麼一般。她低眉,微紅了臉輕聲道:瑾軒,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想和他永遠在一起···
我猜我那時的神情一定很醜陋,我無法強迫自己替她高興,亦不想在她麵前有任何的瑕疵,我俯下身裝作去撿茶杯碎片,手指被劃傷,仍沒有感覺到痛意,隻覺得有一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黯然在心底彌漫。
她緊張的拉住我的手,一邊皺著眉頭嘮叨,一邊小心翼翼的包紮,如果能被她一直這麼緊張關切,我倒是希望,手上的傷,能一輩子不好。
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太不知足,已經被她認定為最好的朋友,卻仍想著離她再近些,如果我知道,我們此後會形同陌路,那麼我情願做她最好的朋友,不再多奢望。
薑府一夕被滅,消息傳來,我幾乎站不穩腳,薑太傅、夫人、薑珩、還有……她,想到以後再也不能見她淺笑明媚的樣子,心頭如同那破裂的杯盞一般,我悔恨當時的不告而別,那日她為我包紮傷口,竟是最後一次觸碰到她……二十三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心如刀絞的滋味,那個時候,我也終於知道,她在我心中,究竟占據了多大的分量。
被人匆匆傳召去了崇德宮,剛一入殿,便聽到裏麵淒厲悲絕的聲音,周圍的人拉著我低頭跪下,那聲音太過熟悉,我忍不住逾禮抬頭望去。
一襲單薄中衣的她,青絲如墨,麵色蒼白,眼神冰冷淒寒,她對著皇帝厲聲道:“利用完薑府,就來利用我嗎?你們想用這莫須有的血緣來讓我繼承靈珠為你們辦事嗎?我怎麼可能讓你們如願?我怎麼可能在他們為我死了之後,依舊活得風光?陛下!我情願隨他們一死!”
在她還是薑嫄的時候,我從未見過她落淚,即使手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她亦淺笑盈盈,而如今,滿眶的淚珠幾乎就要滾落,那副悲絕淒涼的神情,還有唇角的鮮血,幾乎讓我心痛致死,嫄兒,薑府上上下下寵愛疼惜到心尖兒的孩子,如今卻淪為帝王穩定江山的工具。
再次見到她,是在她去往崇德宮的路上,一襲白裙,容顏如玉,換回女裝的她,堪當傾國傾城四字,隻是眉間更多的,是清冷。
我向她行禮,她停下了腳步,微微側臉望來,我頷著首,感覺到她的視線在我身上停頓了許久,我心中期許她能對我說些什麼,可是,她沒有。
她隻是別開臉,而後她長長的裙裾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聽到她身側的侍女輕聲跟她說:方才那個是禦醫院中最年輕俊俏的一等禦醫……隻是奇怪,他為何沒有佩戴朱色辟蘭花腰帶?
我朝她的背影望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她的腳步似乎滯了一瞬。
往後的時間,她離我,越來越遠,我漸漸習慣了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的任何一絲絲傳聞,今天她笑了幾次,戴了什麼簪子,去了哪裏,有沒有咳嗽……隻有極偶爾的被傳召去長樂宮為她看病,然後小心翼翼的藏著眼底的歡喜和覬覦,聽到她疏離的喚我:夏侯禦醫。原本以為麻木適應的心髒卻又猛地一抽。
我看著她從無知天真的孩子變成溫婉堅韌的少女,從溫柔的薑嫄變成了冷漠清冷的赫連城,看著她一路痛,一路用笑掩蓋傷口,而我卻無能為力,隻能默默的為她難過。
胸膛處的一塊淺藍軟帕,仿佛仍帶著她的香味,清幽怡人,隻屬於她一人。
她眸中似有淚意,低聲道:“為什麼……我們會變成現在的這副樣子?我多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某天醒來之後,薑府依舊還在,而你,尚未離去。”
而我,又何嚐不是如此奢望?我有時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曾去薑府,不曾遇到你,不曾答應與你對弈,也就不會深愛上你,這世間的其他女子在我眼中,也許,就真的可以將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