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城轉身坐於榻上,看著階下的夜白,不等他說完便道:“既有此顧慮,何不上諫?若每一位朝臣都如你這般動輒逼宮造反,我古蘭的雙君之位,隻怕……早已易主了罷!”
夜白微微直起了身子,望向連城,那雙琥珀色的雙眸實在讓連城覺得心裏難受,夜白道:“自從那日雲帝向陛下挑明了微臣的身份,陛下……便不許臣前往邊疆,隻是閑賦家中,陛下不再信任微臣,隻因微臣是烏夜國之人,微臣無奈,隻能出此下策,陛下……請恕臣鬥膽逾禮之罪,若能為陛下鏟除隱患,保陛下江山不受歹人所迫,微臣今日即使身死大殿,也無怨無悔矣。”
大殿內一陣寂靜,連城看著夜白,半晌,道:“夜白,你是因為雲帝向我揭露了你的身世,因為我不信任你,而心有恨意嗎?”
夜白垂著頭,看著她的裙擺,撐在地麵的手握緊成拳,“因為雲帝的離間,您已經不信任我了,難道不是嗎?您擔心我非族人,遲早會背叛古蘭,所以,才不讓我去北疆……可是,陛下,我對您的心意……日月可鑒,您豈能因為仇人的幾句離間,而有意疏遠我呢?您……您都忘了曾經在薑府的生活嗎?”
連城閉了閉眼,長歎了口氣,緩緩道:“夜白,你身份的事,早在雲帝暗示我之前,便已知情,正是因為我相信你,所以並未在意你的出身,而且從未懷疑過你對我的情分,命你留在帝都,不過是想讓你多陪陪煙朧罷了,自你們成親以來,你一直身處邊疆,與煙朧聚少離多,我聽聞她身體不是太好,再加上你的身份尷尬,若繼續留在北疆,會發生什麼不必要的誤會和牽連,遂命你在帝都修養。”
夜白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他沉默壓抑了許久,地上漸漸多了兩滴液體,“陛下!您——您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微臣的心!”
他千回百轉隻說了這麼一句,讓連城心頭莫名一震,朱唇微啟,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旁的棋盤上響起棋子跌落的清脆撞擊聲,連城下意識的回首望去,卻見那人不知何時斂了慵懶的神色,坐於榻上,眉目冰寒,鳳眸微抬,隱隱帶有殺念,“好一個夜白將軍……”他薄唇微啟,說了這麼一句,幽冷,而危險。
連城心底隱有不安與煩躁,起身道:“夜白,你對我的忠心,我明白,若你此刻收兵,念在你我昔日交情的份上,我饒你死罪。”
“不可!”蘭信頓時喝道,手中的匕首一晃,在連城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夜白將軍!今夜本是孤注一擲,再無退路,宮變謀反之事,一旦不成,再無翻身可能!女帝即使饒你不死,你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不殺了雲帝,你甘心嗎?你就放心女帝的身邊有雲帝這樣的存在嗎?”
夜白眉心一蹙,“陰蘭信,拿開你的匕首。”
“陛下……”夜白寂靜了許久,緩緩起身,朝連城微微躬身行禮,“若夜白……執意取雲帝性命,陛下,會要夜白陪葬嗎?”
蘭信的匕首暫時離開了連城的頸,她起了身,行至夜白跟前,道:“若你真殺了他,夜白,該陪葬的人不是你,是我,還有我和他的孩子。”
薑夜白抬首看她,琥珀色的雙眸溢滿淚水,幾乎就要失控,頹然後退兩步,道:“陛下何至於如此維護他?”
她輕笑了笑,道:“並非維護,實在是在這場宮變中失去了一切,無心無力苟延殘喘罷了,失去了可以信任的朋友,失去了孩子的父親,獨留一座冰冷的王座,於我何益?”
“你們忍心毀了我,我卻不忍心毀了你們,既然如此,不如將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殺了,也算得上兩全其美。”她含著笑意,句句溫軟,似乎在說什麼動聽的話語,一步一步的走近夜白。
她的話,讓夜白無言以對,隻能錯開了視線,“陛下,您明知道微臣不會——”
“唰!”突然的出鞘聲打斷了夜白的話語,她忽然抽出了夜白的佩劍,對準了脖頸,“陛下!”原本挾持雲墨的傅影瞬間收了劍行至連城跟前。
“退兵。”赫連城此刻斂了笑,淡漠的看著麵前的兩人,夜白頹然跪在她腳下,眼淚終是滑落,他俯首,握住了她的裙擺,緊緊攥在手心,用力的發顫,“陛下——”
一直沉默的傅影看著寒光凜凜的劍刃,半晌,閉了眸,輕歎了一聲,丟棄了手中的劍,跪地請罪,“傅影——”蘭信暴躁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口,便聽到傅影淡然的聲音響起,“夜白將軍,退兵吧,無論雲帝是生是死,贏的都不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