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旭吃完飯就打瞌睡,這會兒看到畫又精神起來,拉著冉冉非讓冉冉給他講畫上的內容。
降初看賴旭纏著冉冉,抱歉地對冉冉說:“剛過來先坐著歇一會吧,別由著他鬧,怪累的。”說完又訓賴旭:“阿姨大老遠過來,讓阿姨休息會兒。”
賴旭撇撇嘴不答應。冉冉微笑著點點賴旭的鼻尖說:“賴旭想學是好事兒啊,興許以後也是一位畫家呢!”
我最怕冉冉和我說到趙飛,所以有賴旭纏著冉冉我正求之不得,我趕緊脫身到走廊上站著。
降初也隨後跟出來,走到我身邊問我:“你今天下午不上班嗎?”
“恩,下午單位沒什麼事兒,就不用去了。”我說,“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不,沒什麼。”降初有些羞赧,我學著我的樣子趴在欄杆上看外麵,解釋道:“我是怕耽誤你工作。”
“哦,不會。”我不以為意地看著大門方向。
“每次你來,我都很高興。”降初很輕很輕地說。
不過我沒有注意聽,因為我看到趙飛推著他那輛紅色自行車走進醫院大門。我快步跑下樓梯,剛好在樓梯口撞上正要上樓的趙飛。
“誒?跑這麼急做什麼?是降初她們出什麼事了?”趙飛有點緊張。
“不是。”他緊張的樣子讓我覺得刺眼。“降初沒事,是冉冉來了。”我說。
趙飛舒口氣:“那你跑這麼快做什麼,我以為怎麼了呢!”說著就往樓上走。
我想拉住趙飛,告訴他不要把自己喜歡降初的事情告訴冉冉,可是心底有一個聲音卻希望冉冉對趙飛死心。
降初看到趙飛有些不自在,靜靜地坐在賴旭床邊不說話。
趙飛給冉冉打過招呼就很自然地去問降初賴旭的情況。降初隻是淡淡地說了句“還好”就不再吭聲了。
趙飛也不生氣,逗了賴旭兩句就轉過身來和冉冉說話。
“趙飛,我有點事想托你幫忙。”冉冉看到趙飛很高興,說道。
“什麼事,隻要我能幫上的,你盡管說。”趙飛扭身從床頭櫃上拿過一個蘋果削著。
“你看看這個吧。”冉冉說著把剛才賴旭在看的一遝畫遞給趙飛。
趙飛好奇地接過去,一張張翻看,讚賞連連:“恩,畫的不錯,誰畫的?”
“岩寓。”冉冉說。
“岩寓?那個黑黑的藏族小孩?”趙飛驚訝道,“不錯嘛!”
冉冉笑了笑,接著說道:“你們雜誌社不是要辦一個影像賽事嘛!我聽說有兒童繪畫組的,我想……”
“想讓岩寓的作品參賽。”趙飛揚揚手中的畫稿笑道。
看趙飛和冉冉談笑風生並沒有什麼異樣,我懸著的心才算放下,走過去在隔壁的空床上坐下聽他們說話。
“可是我是負責攝影組的,繪畫方麵不歸我管。”趙飛想了一會兒苦惱地說道。
冉冉輕笑,露出半邊酒窩,笑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以為我讓你幫什麼忙呢!”
“啊?”趙飛愣了一下,也撲哧一笑,說道:“看來是我想歪了,哈哈!”
“我是想著你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美術社團的嘛,又學過油畫,想讓你幫岩寓輔導輔導!”冉冉說。
“得嘞!小事情,看來是我多想了。”趙飛尷尬地想撓頭,手伸起來才發現手上還握著水果刀,連忙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賴旭。
賴旭抱著蘋果也湊熱鬧央求道:“那叔叔我也要學!”
“好好,賴旭也學,叔叔教你!”趙飛微笑著哄賴旭說道。
冉冉看到趙飛對賴旭如此自然的關愛眸色一閃,我心頭微緊。不過冉冉很快就恢複笑臉,說道:“等賴旭出院了可以和岩寓一起學呢!”
降初有些不好意思,說:“還是不要了,賴旭哪裏做的了這些,別耽誤你們的事兒了!”
“不會的。”冉冉笑道。
趙飛伸手擦掉賴旭嘴邊沾的果屑說道:“賴旭想學什麼我都交。”說完又捏捏賴旭的臉蛋逗他說:“賴旭你說是不是啊!”
賴旭吃蘋果吃的上心,高興地點點頭。他看不到自己阿媽不自然的神色,也看不到冉冉的失落。但是這些全部敲擊在我的心頭,我想帶冉冉離開病房,可我沒有立場和理由。
趙飛答應有時間就去學校教岩寓畫畫,冉冉趁天黑前還要回學校,我們坐著又閑聊了一會兒就散了。
我去送冉冉,趙飛又騎車回雜誌社加班。
秋日霜正濃。九月底的時候賴旭終於可以出院了,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賴旭腿上的傷還得再回家養些日子。
不過單單賴旭可以出院這件事已經讓降初樂地合不攏嘴,隻要賴旭恢複的好,回去好好補著總會康複。
降初這兩天忙著給賴旭辦理出院手續,原本正是需要人的時候趙飛卻不見了,連一聲招呼都沒打。
趙飛再經過遇狼事件以後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毫無預兆地消失了,尤其是對降初更是一天不見就度日如年。
可是現在到了關緊時候他卻不見了,我心中如五味雜陳,摸不著趙飛到底是什麼想法。
這兩天單位裏也忙的厲害,趕上周五晚上才有時間到醫院去。
去的時候降初正在收拾東西。
“出院手續辦完了嗎?”我問降初。
降初在疊賴旭的換洗衣服,點點頭說:“恩,都辦好了,明天就可以走。”
“那是最好,忙了這幾天趕上明天周末休息,我過來幫你!”我說。
降初燦爛一笑,說道:“正好,我想明天到家裏做些菜請你們吃個飯。”
“改天吧,明天你回去又得一通收拾。”我說。
降初微笑著搖搖頭,說道:“明天吧,累點沒關係,也算慶祝賴旭出院,圖個彩頭。”
聽她這麼說我也覺得有道理,笑著連連點頭,說道:“那好,明天咱們就好好慶祝慶祝!”
說到慶祝我猛然想起趙飛,問降初:“怎麼趙飛還是沒跟你聯係?”
降初臉色沉了下來,不過不明顯,降初說道:“沒有,他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嗎?”
“這幾天沒見他回宿舍,打電話到雜誌社,雜誌社也說趙飛放假休息了幾天,並沒有見他過去。”我納悶道。
降初神色有點不自然,好像既覺得鬆了口氣又有些擔心的樣子。
“他是不是回家了?”降初問我。
“這倒不會吧。”我說。
降初有點惋惜,說道:“那明天如果還是聯係不到他就先請你和冉冉,等他回來了再補請,你看可以嗎?”
我笑笑,說道:“你就是不請他,他也不會在意的。”
我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想到趙飛對降初的感情我不禁又頭疼起來。
“他在不在意我還是要請的。”降初說,“而且……”
“而且什麼?”我問。
降初支支吾吾地說:“而且……我希望到時候你能一起去。”
“恩?”我有些詫異,不懂降初的意思。
降初把疊好的衣服裝起來,這才支吾道:“我不想和他單獨呆在一起,覺得尷尬。”
一時間我頭疼地更加厲害了。
晚上回到宿舍給冉冉打了個電話,讓她明天一起去降初家裏,冉冉說她上完課就過去,可能會晚一些,就問我要了降初的地址說要自己過去。
冉冉電話剛掛掉,正想洗洗睡覺,誰知趙飛突然打電話過來。
“趙飛?”我一聽是他,話就像連珠落盤一樣問過去,“你怎麼回事?這兩天去哪了?降初忙著出院呢!”
話說到一半,想了想我還是補上了一句:“冉冉也打電話找你很多次,說是你上次教岩寓的筆法他學會了,畫了幾張圖想給你看看。”
趙飛一直笑嗬嗬地聽我說,等我說完他才慢悠悠說道:“先別問我這幾天做什麼去了,明天有點事想讓你幫忙。”
“什麼事?你明天不來醫院嗎?”我問。
“我今晚來不及回去了,有件禮物想讓你幫忙送到降初家裏去。”他說。
“什麼禮物?”
“我已經找人送過去了,明早十點左右估計就能送到你單位,你到時候接上東西直接送到降初家裏可以嗎?”趙飛說。
“什麼東西,怎麼還搞得神神秘秘的。”我納悶。
趙飛輕笑,說:“倒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挺要緊的,明天你可一定要送過去。”
“好,放心吧,你現在在哪呢?”我問他。
“我在外地呢,估計明天中午才回去,對了,你剛才說冉冉什麼?”趙飛說。
我有些無奈,不過她總算也想到冉冉了,我說:“冉冉說岩寓按照你教的畫了幾張畫想讓你看看。”
“這樣啊!”趙飛答的爽快,“我明天回去就去找她。”
趙飛越爽快我心裏越堵,因為這樣的趙飛顯然已經不再擔心冉冉對他的感情了,讓我更為冉冉擔心。
“明天降初要給賴旭慶祝慶祝,想請我們到她家裏吃飯,冉冉也過去,你去嗎?去的話我讓冉冉把畫帶上。”我說。
趙飛那邊的聲音開始嘈雜,像是火車過山洞的聲音,他說:“讓他帶上吧,我明天中午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趕到醫院,降初已經收拾好東西等著了,我找拉蒙借了一輛吉普送他們回去,畢竟賴旭還帶著傷,坐公車也不方便。
把降初送到家裏安頓好就馬不停蹄地回單位,趙飛說禮物會在十點左右送來,到單位的時候已經九點四十了,我索性就在單位門口等著。
等一輛全封閉的輕卡開到我麵前,光頭的司機跳下來問我是不是李峰時,我徹底懵了。
趙飛輕描淡寫地說是一件禮物,可看這車的體積隻怕塞頭牛都沒有問題。
我驚訝地合不攏嘴吧,再三和司機確認這車裏的東西是不是找我李峰簽收的。
“確定是給李峰沒錯,貨主姓趙,說是你朋友,讓我到這裏接上你,然後你會帶我把那東西送到目的地。”光頭司機說道。
我給趙飛打電話,可是語音提示用戶不在服務區,無奈隻能跟著司機上了卡車。
“這送的是個什麼東西?需要用卡車來拉?”路上我實在想不通,就忍不住扭頭問司機。
那光頭司機看著豪爽,說話卻一板一眼的很,隻說趙飛當時交代了不到地方之前不能告訴任何人,所以一到地方我就知道了。
我心生好奇,不知道趙飛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既來之則安之,隻能安安穩穩地坐著,等到了降初家裏再說。
剛到村口,一輛白色麵包車停在路邊,我以為隻是個過路車輛,並沒有在意。等卡車開到近前,從麵包車上下來一人,穿了一身淡灰色休閑衣,頭發雜亂,有點藝術家的味道。
“趙飛?”我嚇了一大跳,連忙招呼司機停車。
“趙飛!”我蹭地跳下車向他跑過去。
“我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呢,沒想到這麼快!”趙飛笑著朝我招招手,走過來說道。
“你這是跑到哪裏去了?”我問,其實我還想問“你怎麼不騎自行車了”但是又覺得不合時宜,所以沒有問出口。
“我回了一趟成都。”他說。
“你回成都做什麼?”我不解地問,“我以為你回北京了。”
“回成都給降初準備禮物呀!”他理所當然地說。
一看到他提起降初滿眼放光的神色,我就覺得疲憊。
“車上是什麼?”我終於想起來問他。
趙飛神秘地一笑,說:“禮物!”
“丫什麼禮物,我當然知道是禮物!”被他吊胃口吊地難受,我說話也不免有點急。
趙飛還是不緊不慢地樣子,笑道:“嗬嗬,幾天不見都爆粗口了!”
“你!”我真想一拳擂上去,但是終是沒有動。
趙飛看我急的不行,趕緊擺擺手,笑著說:“別急,現在不是我不說,我不是想給降初一個驚喜嘛!你要是知道了到時候你的表情漏了陷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我就這麼沒水準?還表情露餡!”我無奈道。
不過轉念想想也就作罷,鬥嘴我是如何都鬥不過趙飛的,既然他有安排,想必一定不是什麼壞事,我也不需要擔心。
“今天冉冉也要來,你……”
“我怎麼?”趙飛問我。
我想說“你不要太過。”但是趙飛喜歡降初已經是事實,趙飛原本追降初就追地困難,我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
看著這些天趙飛對降初上心的程度和他努力的勁頭,我已經不知道我該站在哪一邊了,一麵是我朋友,一麵是我喜歡的人。
一想到這些又開始頭疼,我連忙說道:“那快走吧,我們早點去還能幫幫降初,她一個人又要帶孩子還得做飯難免忙不過來。”
我和趙飛上了麵包車,卡車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
上去一看,車上很幹淨,沒有被用過的痕跡。
“新買的?”我問趙飛。
趙飛點點頭,說道:“以後就打算留在這裏了,買輛車也方便一點,畢竟工作也需要。”
“怎麼不買輛越野的,你不是喜歡往山裏跑嗎?”我讓自己完全放鬆靠在椅座上,大腦懶得思考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我還是喜歡騎自行車進山。”他說。
我理解地點點頭,不再說話。看著窗外逝去的地平線,我想,趙飛是真的打算留在這裏了。
“你不是想知道卡車裏裝的是什麼嗎?”趙飛突然問我。
“是啊,你又不說,我就等著一會兒和降初一起看好了!”靠坐地舒服,我淡淡地說道。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趙飛說。
“講吧!”
“其實也不算是故事,是藏族的一個傳說。”趙飛望著前方路麵似乎是在不經意地提起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事實上,我確實認為這個故事是無關緊要的,不過一聽是藏族傳說我還是來了興趣。
“藏族崇尚什麼顏色你知道嗎?”趙飛問我。
“不知道,顏色也有崇尚的?”我詫異地問。
“那當然,就像我們漢族以前崇尚紫色,以紫為尊,後來又崇尚明黃,用明黃代表天子,藏族也有他們崇尚的顏色。”趙飛娓娓說道。
“我是學工科的,自然不能和你搞藝術的比,對這些我真是不懂。”我說道。
趙飛笑笑,說道:“我可不是搞藝術的,想我陽光帥氣的運動型帥哥,別被你說的久了變得憂鬱又多愁善感了,唉,別說,你挺多愁善感的,還憂鬱,這麼說來你比我更像……”
我一聽他要扯遠,抬手輕輕排排座椅,說道:“扯哪了?你還說不說!”
“說,說!”趙飛這才繼續說道:“藏族自古以來崇尚白色,他們認為白色是純潔高尚的顏色,就像藏地的雪山,白雲,溪水……”
說到這裏我想到拉蒙說到白狼王時的崇敬之色,當時還不理解,原來他這種心情除了源自他對民族的熱愛,還有顏色這麼一層緣故。
“白色卻是代表聖潔。”我說。
趙飛輕笑一下,調侃我說:“你這是聽冉冉說的吧,就你這個木訥性子會去研究這些女孩子的玩意兒嗎?”
我不甘示弱,也笑道:“你也承認你喜歡研究這些女孩子的玩意兒。”
趙飛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我一眼,說道:“你就學著貧吧!”
他一提冉冉讓我想到上學時候的時光,這才忍不住擠兌他,可是多想無益我也不在逗他,讓他繼續說下去。
趙飛又恢複到認真的神色,看向前方的眼神悠遠,讓我不禁懷疑他有沒有在認真開車。
隻聽他說道:“藏族有個傳說,說上古時期,有位青年,有一天碰到一隻老鷹叼走了一條小白蛇。”
我不禁插話道:“難不成是個白蛇許仙的故事?”
趙飛笑笑,無奈道:“你別急嘛,聽我講,不過雖然不是也差不多!”
我耐心地繼續聽他說下去。
“那年輕人用一塊肉和老鷹換了這條小白蛇,原來這條小白蛇是年保玉載匝日山神的小兒子。”
我點點頭,笑道:“然後山神之子想要報答她?化身做女人?”
“不是,是山神因為年輕人救了自己的兒子想要報答他,然後山神就問年輕人說‘你想要什麼作為答謝’。年輕人就說自己想娶山神的女兒做妻子。”
“還挺貪心。”我說。
趙飛不理我繼續講道:“有一天,年輕人遇到一頭白犛牛,而這頭白犛牛正是山神的女兒所變,年輕人用纏著五色彩帶的棍子碰了白犛牛一下,霎時年輕人隻覺得眼前一花,一位美麗絕色的女子站在他的麵前。”
“報恩記。”我笑笑說道。
“是啊,我想說的是最後一句。”趙飛悵然地說道。
“最後一句是什麼?”我問。
“最後就是,這個年輕人和白犛牛所變的女子成親了。”趙飛說。
“也沒有什麼特別,神話故事都是這個結局。”我不以為然地說。
“可是現實中想求得這麼一個結局實在太難,所以我向往。”趙飛說。
我第一次聽趙飛用這麼憂傷地語氣說話,好像趙飛自從遇上降初之後生出了很多他之前並沒有的情緒。我有些傷感,我對冉冉,冉冉對趙飛,趙飛對降初……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這麼一個美好的幻想。
過了一會兒,我百無聊賴地隨口說道:“隻希望現實中也能找到像他們兩個那樣長相廝守的感情和結局。”
“長相廝守?”趙飛訝然,笑道:“不,他們並沒有長相廝守。”
“恩?不是成親了嗎?”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