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亮的回信寫道:
“夏雨,生活是需要寬恕的。我現在與媽媽叔叔和爸爸,都相處得很好。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懂得寬恕別人,其實也是讓自己快樂的一種辦法。另外,我現在的生意正慢慢走上軌道,希望你也萬事如意。原諒你媽媽吧,原諒她犯的無心之失。”
我向夏老頭索要了母親的住址。在某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我敲響了她家的門。她對我的到來又驚又喜,我對她眨了眨眼,說:
“阿姨,我聽說你家要請一個家教,是嗎?”
後來的所有事情,都進行得非常順利。我成功地當上了我同母異父的小妹的老師,為她補習功課,拿我應得的酬勞。盡管有時候,我聽著小妹甜甜地叫喚“爸爸媽媽”時,會泛起一絲微酸。然而一抬眼,看見外麵湛藍的天穹,燦爛陽光,想起遙遠的柳鎮,那裏有養育我的拾荒爸爸,——就不再難過。
有一天我被小妹的父親拉到一旁,他說出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夏雨,你是倩容的親生兒子吧?”
“啊?”
“不要害怕。我隻是證實一下。昨天,倩容把全部的經過都告訴我了。她是小妹的媽媽,也同樣是你的媽媽,不要再委曲自己叫她阿姨了。”
和我一樣,母親,也終於勇敢地邁出了這一步。克服自己的心魔。從而獲得了真正的安寧和幸福。我凝視著她,她同樣凝視著我。我們不約而同地笑起來。我說:
“媽媽,原諒我的粗魯。”
而她說:
“小雨,請你原諒媽媽的懦弱。”
同樣,這件事,我完整地告訴賈亮。他比較好奇我最後的決定,——我換了輔導對象。賈亮說夏雨我雖然不懂為什麼,但我相信我們都長大了。
其實原因很簡單,我不願意過多影響到母親現今的生活。我作為她那個階段愛情的產物,代表的隻是過去。小妹的功課很棒,已經用不著再請家教。而我從此,在這繁雜的都市裏,又多出一個周末去處。母親的家,我的家。
我和夏老頭通電話的頻率明顯增多。周大媽響亮的嗓門在走廊裏回旋:夏雨電話!而我興高采烈地接聽著。有一回我聽周大媽與人閑聊說:
“現在的孩子,出了門都不著家。成日裏都是男女朋友的電話。夏雨那孩子最孝道,總還惦記著家裏的老人。當爸的還特別奇怪,老大聲叫夏雨龜兒子。”
我心裏甜滋滋的。周大媽又怎麼會知道,我和夏老頭懸妙的關係呢。有時我沉默,聽夏老頭在電話那端嘮嘮叨叨,說著瑣碎的拾荒事情,我的心裏蕩漾著暖暖的溫情。他依舊叫我龜兒子,依舊說最粗俗的語言,罵難聽的話,然而,我完全都不介意了。
賈亮總是有先見之明的。寬恕,的確令人更快樂。
李誌也和我取得聯係,他大倒苦水,說在醫專遇見的女孩子都是極品,臉蛋共陰天一色,笑容和拳腳齊飛。如今正是苦不堪言。又問我是否見過賈婷,極其懷念她的長腿與單鳳眼——我想起他說當醫生隻因為護士漂亮的話,笑到岔氣。我說李誌你不是說大學裏不再追求女孩子要好好讀書的?他沉寂一會,又信誓旦旦了一回。這次他非常認真,打那之後我們的聊天內容變成圍繞獎學金開展話題。
大二結束的暑期,李誌躲在家裏翻閱各色醫學書籍,我和賈亮去找他,他極為嚴肅地申明:
“我真正對這行產生興趣了。醫生是高尚的職業。”
期期艾艾又輕聲跟一句:
“隻有這樣,賈婷才可能喜歡我。”
然而賈亮對我說:
“夏雨,那妮子其實喜歡的是你。”
我不知道這話的真假。大三開學迎接新生,居然有賈婷的蹤影。我替她拎著大包小袋,穿過校園。賈婷在身後笑嘻嘻地問:
“知道我為什麼考這所學校不?”
又自顧自地回答:
“那是因為你在。”
我啼笑皆非,這妮子,越大越不像話。她這一來,無形為我增加了不少負擔,打開水打飯,甚至去澡堂,她都非得拽上我。有一次遇到係花,她朝我們會心一笑,笑容讓我不戰而栗。陳二追問我是否和新生戀愛,我一口否決。然而不幾天,賈婷公然在眾人麵前挽住我的胳膊,一本正經地拒絕掉一位男生的追求:
“我就是為夏雨才來這所學校的。我從小就仰慕他,喜歡跟著他。”
李誌聞聽後,長歎一聲,他說夏雨你小子真幸運我死心了要努力攻讀醫學情場失意學場得意。至此,他一心一意投入到學業當中。若幹年後,李誌成為柳鎮非常著名的醫生,辦公室裏的錦旗鋪展掉整整一麵牆。我在他身上,讀到最古老的一句話:哪裏有辛勤耕耘,哪裏就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