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一發吼,炮彈呻吟著,怒號著向空中飛去的時候,庫勒培克就裝一個很奇特的手勢,指著落彈的方向。“好,好,”他叫起來,“這東西正打在狗臉上了。再來一下——但要快,孩子們——要快。他們在飛跑哩!”他望著沙礫的大雨落在地麵上,人們飛上天空中的草地的盡頭。“再來一杯,”他在上麵叫喊,而我們的炮兵們是開炮又開炮。一個遞炮彈,另一個將這裝進炮裏去,第三個就拉火。在這狂熱的開火中,庫勒培克就忘記了時間,疲勞,饑餓。除了大炮和炮彈,除了沙雨和飛跑的人們以外,他什麼也不看,不管了。

而現在,敵軍轉了襲擊,逐漸逼近我們的炮隊和庫勒培克的槲樹來,但他卻毫不想離開他的地位。他一點也不動,他不離開他的位置,他好像在小枝子上生了根似的。他的命令越來越清楚。他愈是屢次變換目標,他益發大聲的發命令。大炮這裏,是疲乏的氣喘籲籲的炮手們。傳遞炮彈愈加迅速,愈加趕緊,而近來的敵軍,就愈加吃了苦。

草地上麵,就靠河邊,離蘆葦不遠,道路分為兩條的處所,架著機關槍,它和它的人員的任務,是在或是滅亡,或是製住敵軍的襲擊。

戰馬轉臉向著河這邊了。開放機關槍的我們的人們,蹲在小小的馬車上,發了熱似的在開火。我們站在他們的後麵,抵製著撤退下來的部隊。我看見了柯久奔珂,他幾乎和機關槍溶成一氣,兩手緊捏了它,發射著,檢查著,看一切可都合式。敵人已經望得見了,他不住的擁上來。

狙擊兵啊,現在是全盤的希望隻在你們了。你們肯支持你們的夥伴——我們就吃得住。但如果你們擋不住敵軍,那麼,首先是你們,和我們一起都完結!

敵人的部隊,現在是多麼逼近了啊。他們已經湧進草地來了——而在這瞬息間,——在這決定的,永遠不會忘記的瞬息間,我們別動隊全體的運命懸在一枝毫毛上麵的瞬息間,我們的狙擊兵卻開始了不能相信的,掃蕩一切的槍火了。

一分鍾……兩分……

敵人的隊伍還在動彈。然而人已經在他們裏麵可以看出發抖,他們的動作已經慢下去,這回是全都伏在地上了。剛想起來,他們就遇到當不住的排槍。這真的危機一發的幾分鍾——其實並非幾分鍾,倒是幾秒鍾。紅軍的隊伍站得住了,氣一壯,改了攻勢。這突然的改變,是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的。白軍的隊伍開始退卻了。我們的地位就得了救。

而在這瞬息間,敵人的部隊所在的草地上麵,又開始爆發了榴霰彈。

當看見我們的紅色友軍的這個招呼的時候,戰士們和司令們的風暴般的歡喜,簡直是寫不出來的。我們的友軍來幫助了。相距已經很不遠。他們要不使我們這一夥送掉性命了。紅軍的士兵便又開心,又氣壯,開始去追擊退走的敵。追擊上去,一直到夜,一直到黑暗支配了一切。

我們竭力的試辦,要和來幫的部隊相聯絡,然而這試辦失敗了。因為在我們和趕緊來幫的部隊之間,還有敵軍的堅固的牆壁。蘆葦和沼澤,又妨礙我們由間道去和友軍連合起來。敵軍是已經決計在村子裏過夜,使他們的無數的輜重,能夠運到海邊去。

但我們卻要利用了夜間來襲擊。

離村子的廣場並不遠,教堂背後,曲波忒在一個大園子裏藏著他的中隊。他擔著大大的任務,即使形勢如何改變,也還是非做不可的。戰士們坐在草上麵,一聲不響。戰馬都係在蘋果樹和洋槐的幹子上,而大枝子上麵,籬笆上麵,則到處站著守望的紅軍的士兵。曲波忒在園子裏跑來跑去,巡閱著自己的戰士們,監督著坐在樹上的守望者。從小河直到列樹路一帶,都埋伏著我們的騎兵中隊。未來的夜襲的報告,各處都傳到了。

郭甫久鶴和我坐在一堆幹草後麵,和跟著趕來的司令們接洽了幾句話。這時候,從船上搬了大盤的食物來了,我們就餓狼似的,都向羹湯那邊闖過去,因為自從天亮以來,除了煙卷的煙氣之外,就什麼也沒有到過我們的嘴裏麵。站在四近的戰士們,也步步的走近來。盤子顯出磁力,將大家吸引過去了。然而倒運!我們的手頭,竟連一柄湯瓢也沒有。大家隻有兩次,得了真是一點點的東西,第一次不很好吃,第二次呢,可不能這麼個個都有了。但這也不要緊。我們一夥就用了小刀,叉子,剛用木頭雕成的小匙,從鍋裏舀出羹湯來,直接放進嘴裏去。還有果子醬——弄一點煙草——我們就都快活,滿足而且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