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很,快得很……新的士兵們,從各方麵湧到這人堆裏去。他們從園子和人家,從馬房和小屋裏跑出來,人堆就愈來愈大,它在我們眼前生長起來了。它已經排開,它已經成為有組織的隊伍的樣子了,再一瞬間,我們就要碰著鋼的刺刀的牆壁,再一瞬間,鐵火的雹子就要向我們直注,步槍畢剝的發響,而我們的行列就稀疏下去……
嗚拉!我們的行列裏發了吼。
手捏著槍,我們的戰士們向敵人堆裏直衝過去了。那邊就又更混亂起來。有的要向能逃的地方逃走,有的還在想開槍——但忽然之間,大多數人都站起身,拋掉他們的槍,向天空擎起了臂膊,在請求慈悲和寬大。
然而有幾處還飛著槍彈,從我們的隊伍裏抽去頂好的人物。我們的最初的犧牲之一是勇敢的萊雍契·錫覺德庚。彈子正打在前額上,我們的英雄且是戰士就死掉了。
但從院子的籬笆裏,忽然跳出約莫五十人的一隊,風暴似的直撲我們。我們的人們有些慌亂了,倒退了兩三步。然而珂伐略夫的喊聲已經發響:“上去,嗚拉,上去!”於是紅軍的士兵就野獸一般一擁而上,徑奔抵抗者,將他打倒,不住的前進。我軍和敵兵混雜在一起,人早已不能分別了。
當這半百的人們跳出籬笆來的時候,先前將槍枝拋在我們腳下的那些人,並沒有加進去。他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愈加將臂膊擎得高高的,在等候慈悲,並且祈求仁善。紅色的戰士們圍住了俘虜,將他們換了一個地方,碰也沒有碰他們一下。拋下的槍械是檢集起來,聚成一堆,趕快的運到岸邊去。放眼一看,到處是傷兵。他們因為苦痛,在叫喊和呻吟,別一些是喘著臨死的大氣。查明了那五十個人,大多數是白軍的軍官了。連一個也沒有饒放。
別的俘虜們,是帶到拖船上去了。
曲波忒,那帶著他的騎兵中隊到了村背後的,一跑到蘆葦邊,就和大家一同下了馬,等候著。十個人離開了他,排成一條索子,先頭的一個直到哥薩克村。他們通報著在那裏彼此有些什麼事,戰況對於我們怎麼樣,等等……
當有單個的白軍士兵逃過來,曲波忒總不揮動他的部下,也不白費一粒子彈,尤其是不願意使人明白他的所在。單個的逃兵跑進葦蕩裏來,自然也是常有的。那就不出聲響地捉住他,因為第一要緊的是沒有人知道我們還有埋伏。然而珂伐略夫的攻擊剛要決定了戰鬥(的勝敗),敵人的守備隊的殘兵便直向河邊衝來,意思是要渡過這河,躲到對岸去。在這瞬息間,曲波忒就從蘆葦間闖出,徑奔在逃的敵兵了。這真是出了有些簡直不能相信的事。從這方麵,敵人是以為不會遇到襲擊的。他們避向旁邊,散在岸上,大多數是跑往先前泊著他們的船的處所去。然而船隻早不在那裏了。曲波忒的夥計將它弄走了。逃路已經沒有,而騎兵卻馳驟於逃兵之間。馬刀在空中發閃,隻要觸著,就都滅亡。抵抗並沒有。許多人就跳到水裏麵,想浮到對岸去。但是成功的很有限。大抵是在河的深處喪了他的性命了。
激昂的曲波忒騎著他的黑馬,像猛獸一樣,在岸上各處飛跑。他自己並不打,隻是指示他的夥伴,什麼地方還躲著潰走的敵人的大夥和小夥。曲波忒一切都留心。他的眼睛看著各方麵,敵人怎樣轉了彎,他看見的,敵人怎樣在尋遮蔽物,他也看見的。
一個莽撞的大草原上的騎士似的,檀鞠克捏著出鞘的長刀,從村子的這一頭跑到那一頭。他的帽子早已落掉了,黑色的亂頭發在風中飄蕩。
他全不管什麼命令,隻是自己尋出他的敵人來,鷹隼一般撲過去。衝落,砍掉,毫無饒放。當一切就要收梢的時候,自己方麵開槍的一粒流彈,將檀鞠克的左臂穿通了。他不叫喊,他不呻吟,倒是罵,越罵越利害,從他那忠實的由希跳下,撫摩著它的鬃毛。戰爭是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