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馬(3 / 3)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莊子本著道家的立場,對治理天下自有一套方略和理想。

“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作為原始社會或者農耕社會的基層老百姓,他們的“常性”是什麼呢?就是他的自然性,“食色性也”就是自然性。人類不像野生動物,人類初入社會,必須是“織而衣,耕而食”的。自從人類離開了純自然進入“社會”以來,為了抵禦寒冷,必須通過紡織來製作衣物;為了延續生命,必須從事農耕和畜養牲畜而獲得食物。古代中國的黃河流域、長江流域人口眾多,而供人狩獵和采摘的動植物不足,哪像非洲大草原,野生動物那麼豐富,而且人口非常稀少。

東南亞的原始雨林,亞馬遜的原始雨林裏麵,人類都非常稀少,可食用的動植物很豐富,加之處於赤道附近,自然可以不織而衣,不耕而食。北半球的溫帶地區是有冬季的,冬季就必須添加衣物。哪有那麼多獸皮供人穿呢?古時貴族才有獸皮,老百姓隻有麻衣,所以必須“織而衣。”人口眾多,動物稀少,就不可能天天打獵,所以要“耕而食。”先古時期的人類肯定是打獵和采掘食物的,但隨著人口的大量繁衍,“可憐大地魚蝦盡”,打獵和采掘都無法維持生活了。

中國的曆史最初是“燧人氏”,能鑽木取火,吃熟食了;“有巢氏”,有窩棚可住了;“伏羲氏”未必全是遊牧民族,至少是以飼養家畜為主要謀生產業的;而“神農氏”,就從畜牧業轉到農耕社會了;從黃帝“軒轅氏”開始,就有車馬之用,有政治架構了,有“天子”和老百姓的區分了。所以上古的人就是“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同”什麼“德”呢?同於“天德。”人要吃飯,吃飯就要“耕而種。”夏天還無所謂,冬天一來,黃河流域天寒地凍,那個時候還沒有棉花,必須種麻做成麻衣來禦寒。這個就是“常性”,而且是“同德”,大家都是這樣的。“德”就是自然性,每個人都稟賦了這樣的自然性,雖然進入了社會,人類有了社會這樣的屬性,但自然性這個“天德”尚未被拋棄,它仍深深地根植於人類的本性之中。

“一而不黨,命曰天放”,人類的每一個人都本著這個自然性而不能有所偏好,人類的本性原本是不受約束的,是天生自在的。“黨”是偏黨、偏私。我們這一群人各有各的好朋友,社會中都是“物以類聚,人與群分”的,這幾個人關係好,那幾個人關係好。所以《易經》中說“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大家都有三角關係,都是黨同伐異。上古時候沒有結黨營私,人類數量稀少,必須團結起來,在艱難的自然環境中謀生存,就不會有今天那麼多的是非。

“命曰天放”,雖然在生產勞動中需要團結合作,但具體的個人則是獨往獨來,自在逍遙的。“一”就是獨往獨來,不去跟誰抱團結夥,天真自然放得開,原本就沒有是非,沒有外在的約束嘛。

“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上古的時候,就稱之為“至德之世。”按照《道德經》的描述,人類社會是沿著“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這樣的道路下滑的。離開了道才談德,離開了德才談仁,離仁遠了才有義,義都抓不住人心了,才講禮。當然到了孔夫子以後就有法了,禮都不起作用了,就隻有用法和刑了,用“王法”來規範社會。

在“至德之世”中,大家都是在自然之“德”中生存,還沒有仁義禮法的概念,所以老百姓的狀態是“其行填填,其視顛顛。”莊子用這些語句很好玩。什麼是“填填”?肚子填飽了,很滿足,沒有“不滿足”的那些虛幻的空虛感。什麼是“顛顛”?這個“顛顛”不是發神經,而是處於無心於事、無事於心的狀態。我們看兩三歲的小孩子,隻要吃飽了就是這樣。然菩薩,你們學校裏的小孩子是不是“其行填填,其視顛顛”?小孩子們玩的時候的確這樣,眼神裏沒有什麼壓抑,說話也是無心的。除了肚子餓了時要叫一叫,隻要肚子不餓,能玩遊戲,就很滿足了。

“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群生,連屬其鄉”,那個時候山裏麵沒有道路,連小徑都沒有。河裏也沒有舟橋,打魚的獨木舟有,小河溝的獨木橋有,但絕沒有商旅所需的“舟梁”,更沒有政府、軍隊所用的“舟梁。”大家都是處於“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的生活形態中。動物、植物和人類都是一個“共同體”,都處在“萬物公社”內。不僅人是地域的法人,老虎也是法人,蟑螂老鼠也是法人,都有自己的法人地位。“連屬其鄉”,都是生命共同體、自然共同體的成員。

所以才有“禽獸成群,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羈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簡直回到了伊甸園,亞當、夏娃還沒有吃禁果的時候感覺就是這樣。我們看南極洲的企鵝,它們也是不怕人的。在南極的孤島上,很多海豹、海獅、海象在那裏生養繁衍,人類走近拍照,它都不料理你,一點不怕人。大家現在可以和野獸們結伴而遊嗎?能夠回到人類不畏懼野獸,野獸也不畏懼人類的時代嗎?

“鳥鵲之巢可攀援而窺。”以前我小的時候淘氣,那個時候成都市區的房子也不高,都是瓦房。像這個季節,屋簷瓦縫裏有麻雀生了蛋,孵了雛鳥,就爬上去弄幾個下來玩,然後又放進去。剛出生的小麻雀,嘴張得很大,等著鳥媽媽給它喂食。如果弄出來,玩不到幾個小時就會死掉。父母看見了,每次都教訓一番,說不能傷生害命,把小麻雀抓走了,它的父母會傷心的,於是我就又把小麻雀送回去。有些牆縫裏麵還有蝙蝠,蝙蝠是夜行動物,黃昏的時候才飛出來,大白天的就在裏麵待著。我時常拿個梯子,看到蝙蝠在那裏,也抓幾隻出來玩。它們跟人類相鄰而居,沒有距離感。現在的家燕還可以在人工的建築下麵築巢,但其他的鳥類敢靠近人類來築巢嗎?

如今在野外有很多人捕鳥,在候鳥遷徙的江湖水庫邊,布下很大麵積的鳥網,幾丈寬的網架在那裏。鳥在晨曦或黃昏的時候,看不見那裏有網,撞上去就會摔下來;有的頭過去了,翅膀過不去,就被夾在中間,捕鳥的一早一晚都會收獲十幾隻甚至幾十隻鳥。捕鳥的為了一點小錢,殘害生物,太不應該了啊。如今中國的鳥是越來越少了,很多都處於滅絕的邊緣。在成都,我小的時候,春天一群群大雁往北飛,秋天往南飛,都看得見,現在廣州都看不見大雁了。如今我們在城裏,能見到野鴨、天鵝、仙鶴飛過嗎?候鳥看不見了,鄱陽湖、洞庭湖每年都有幾十萬隻的鳥被捕來“煲湯”了。現在“鳥鵲之巢”還可以“攀緣而窺”嗎?獅子、老虎及眾多野生動物,如今隻有在動物園裏才得以一見,這些想起來就令人心裏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