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托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誌不之,非其心不為。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
這裏就和中醫完全融為一體,和道家佛家這方麵的修煉也完全合拍。“今徒不然”是指前麵灌菜園子的老漢,這位老先生他們搞的那一類,比孔夫子那一套還要高明,不一樣啊。他是“執道者”,是體道而行的人。“執道者德全”,道行則德現。如果無道,哪裏來的德呢?所以執道者,他就德全,他各方麵的能耐都具備,我們性命上的德,無不具足。
“德全者形全”,德全的人,他的精神也全、形體也全,四肢百骸、五髒六腑、眼耳鼻舌都應該很健康圓滿。
“形全者神全”,就是說有些形體不全的人,他的神不全。為什麼呢?很簡單,一個殘疾人,他的心理難免和正常人不一樣。多年養成的自卑心,一方麵可能會抱怨父母為什麼把我弄成這個樣子,一方麵又會抱怨老天不公,使他不能進入正常人的社會生活,不能享受正常人的生活待遇、工作待遇。他的欲望是與正常人平等的,待遇卻處處低人一等,心理就難免失衡。心理失衡以後,他的價值觀、審美觀、生活觀等都會和正常人有所偏差。所以形不全者神不全,這個也是必然的。這裏的說法,又和《德充符》有違,《德充符》是貴神而賤形,認為殘疾也無所謂,關鍵要“神全。”在《莊子》的其他篇章裏,更充滿了對殘疾人的歌頌。所以這位老漢的立論並不圓滿,的確偏激了些。
不管怎樣,“神全”的人才是聖人之道。什麼是“神全”?就是我們自身的精神和諧,沒有那麼多是是非非。用佛教的話說,我們每個人都是“有漏之身”,貪嗔癡慢就是瘡毒,精神上流瘡灌膿;酒色財氣也是身上的一些包塊、瘤子,是很可怕的,叫“有漏。”“有漏”你就不可能“神全。”從這裏反過來說,“神全者形全,形全者德全,德全者道全。”所以,從正推也好,從反推也好,都是我們要努力的,它都有個“全”字,對我們的修為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我們想一下,自己在生活之中、精神之中是否能得“全”?
當然,從反麵來說,《菜根譚》裏講“寧居無,不居有;寧處缺,不處完。”寶光寺那副對聯說得很有趣,也很有味:“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了猶未了”,就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之中是不可能求全的,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求全”隻是一種理想境界。你真正要去求全,哪有“全”給你求呢?釋迦牟尼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功德具足,這個是全。但是,我們一般人又怎麼得全呢?所以這個理念要有,這個境界要有。不管是佛家也好,道家也好,儒家也好,這個“全”是我們的一個最高理念。《大學》裏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這個“至善”當然也是一個“全。”所以這個是聖人之道。
當然,子貢的這一番話,一方麵是對種菜老人有所讚歎,同時也有所保留。他能提出“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實際上他的“見地”已到了那個份上,隻不過是在和種菜老人短兵相接的時候,被打了一個悶棒,沒有回過神來;走了幾十裏,回過神來了,細品老漢的所作所為所語,有所領悟,才發表了這一段超越自己以前所學的這麼一番話。
大道沒有好壞之分
那麼大道在什麼地方運行呢?道無處不在,天地萬物無不充斥著道。作為我們老百姓、芸芸眾生,也是道之所生、道之所養。我們雖然生活在世間,好像處在大道之外,實際上大道與我們並行,大道到哪裏去呢?“不知其所之。”人死了到哪裏去呢?大家都知道火葬場,火葬場和大道能不能等同來看呢?當然不能。所以“托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我們具體的生命與大道,既並行存在又有差別,就看我們怎樣料理這些事。
“汒乎淳備哉!”“汒”,茫然、廣大的意思。作為大道而言,的確是“汒乎淳備哉”,無所不備,無所不在,一切圓滿。但是,如果進入了功名機巧,就不一樣了。人在社會上生活,吉凶禍福、富貴窮達、是非得失都在心裏生起,一旦這些占據在人心裏,我們這個道人之心就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