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山溝裏有不少岩畫。”
“對，就是那兒，村外東邊有一座古代烽火台，上麵有幾塊大石頭，小時候常爬上去玩……”
這回夏紋講的寧夏土語，朱平聽得傻眼了。“我們村裏像我這樣黃頭發、金頭發的有好幾個，隻是我更純一點。”
這時，那些技工、地勤人員、搬運農藥的民工，都圍攏過來。他們小聲地指指點點、評頭論足。有的說：“現在老外說國語好的多啦，還有學方言的。有一位老外用陝北方言唱陝北民歌，你根本聽不出是外國人。” 另有一位說道：“不過俺村後炳正他二妹，也是金黃的頭發，我們都管她叫黃丫。”
“哎，有一次俺在長途汽車上，見一個女孩，真跟西洋畫裏的女孩一樣，一打聽，同俺還是一個鎮的呢。”
這時陳昊達忽然發現了什麼，來了靈感。他問朱平道：“你是本地人吧？” “銀川人。” “你先瞧瞧我的眼睛，眼珠是黑色的，是嗎？你的呢，不是黑色，褐色的。你不是純種漢人。你知道嗎？八百年前，銀川這一帶是西夏國、黨項族人。後來元朝又有四萬阿拉伯軍團的士兵留在了寧夏沒有回去。寧夏人多信伊斯蘭教，打那時開始的。所以這裏的本地人，血統上都不大純，有點西亞的基因，夏紋可能更明顯和特別一點。”
“好吧，好吧，上飛機吧，我算是服了……開了眼界。”朱平擺著手，又搖晃腦袋說。
安二型飛機迎著風，呼嘯地衝上藍天。此種飛機主要用來噴灑農藥，而不是觀察地麵目標，所以它的舷窗既少又小，幾乎無法看清地麵，而駕駛艙又狹又小。在征得駕駛員朱平同意後，陳昊達把機艙門拉開了。強烈的風灌進機艙，使得飛機左右搖擺不定。已經到達陵區上空，地麵的靄氣尚未散盡。
“老朱，飛低點……再低點！”他大聲喊道。
陳昊達找出一根繩子，係在腰間，他讓夏紋拽住另一頭，自己大半個身子探出艙門外，觀察陵區的地表狀況。強烈的氣流吹拂著他，頭發都飄拂到腦後。他扯著大嗓門喊道：“告訴大朱，讓他往偏東南方向飛！”
早春的太陽升上樹梢，賀蘭賓館裏開始活躍起來。用完早點後，參加西夏文化研討會的與會者們，三五成群地在走廊外、陽台上或客廳裏交談議論。滿頭銀發的狄克戎，一邊同人打著招呼，一邊匆匆地上二樓去。他敲著206室的門，卻沒聽到裏麵有人應聲。這時，賓館服務小姐過來，說道：
“夏小姐，一早就出去了。”
“一早？……去哪兒？”
“不清楚，是考古所的陳昊達帶她出去的，說是飛機安排好了，去天上看看……”
“簡直像說暗語嘛。難怪吃早飯時就沒見夏紋。小姐，能不能把她房間門開一下，我要取份資料。”
賓館小姐似乎麵有難色。狄老取出一份會議名單，指著說：
“你看，夏紋是……所長助理。我，看我胸前的會議牌，狄克戎……所長。明白了嗎？我要到助理那兒取份資料，在上午的會議上用。”
“無論你們是所長還是助理，對我來說都是客人，客人不在時，我不能開門讓別人進去。這是我們的服務守則。”賓館小姐堅持說。
“哦……”狄老這回沒了主意。
正好路過的考古所所長羅世明問明了情況後哈哈大笑：“狄老，這回難住你了吧。小姐，先把門開了吧，回頭我跟你們的值班經理說一聲，算是他批準你了。哈哈，小姐你幹得好，你知道擋了誰的駕嗎？我們這個西夏學領域裏，最赫赫有名的大權威啊！隻有你才敢擋他的駕，佩服你！哈哈。”
這位風趣的羅世明所長，一路哈哈地舞動著手臂走開去了。
“對不起，狄老。”小姐開了門後，又解釋說，“羅所長把整個賓館都包下了，所以他說可以，我就能為你開門了。”這房間隻有夏紋住過，就會有一種閨房的氣息。狄老說不出是為什麼。實際上他與夏紋之間的感情，已經超出師生之誼，有點像父女之情。狄克戎一生未婚，自然無兒無女，他早就把她視作自己的女兒。此次她從波士頓大學學成回來，在狄老的內心深處，這份情感更加深重醇厚。
他開始尋找他所說的那份材料，從桌麵上、抽屜裏、櫃子裏；又打開行李袋、手提箱。他小心翼翼地翻尋，似乎他要尋找的已不限於那份工作上的文字材料。直到聽到外麵的喧嘩聲揚起，許多人擁到隔壁房間的大陽台上，他才住了手。
他也走到落地窗外的陽台上。原來人們正在觀望皇陵區上空的一架雙翼飛機。它飛得高高低低很不平穩，似乎遭遇到劇烈的氣流顛簸。忽然，從飛機上拋出一個人的身影，掛在了飛機下麵。
“瞧，有人在做特技動作，哈，這個難度可不小。”
“大概在做航拍吧，拍陵區的照片。”
“很可能是拍電影，警匪打鬥片……”
隔著幾丈遠，狄老見到羅世明所長也在隔壁陽台上觀看那飛機。
“羅所長，怎麼回事？誰允許飛機進皇陵區拍電影的？”
“沒有人允許啊……怕不是在拍電影吧。哈哈，真是亂彈琴，怎麼灑農藥飛機也進了皇陵區！”
“皇陵區應是禁飛區，萬一飛機掉下來砸了皇陵怎麼辦吧！”狄克戎還在那裏吼吼地叫，突然間，他心裏格登一下，想起那賓館小姐說的“去天上看看”，莫非是他們？
“羅所長，今早你看見陳昊達沒有，就是那個去年進你們所的上海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