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已經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裏,班上組織了班幹競選(令底老師失望的是班長沒有變成王悅或是其他女生,我以高票連任),之後我們班又集體參加了一年一度的市作文競賽,不久又有廣播操比賽(我們班全年級第一。)以及運動會……事件一件接著一件,似乎永遠忙不完。這些日子還真得謝謝我們的王副班長,不管有什麼班級事務,她總是一樣的積極。每次出板報總是她動手,我動口;每次要填表總是我去取,她來填,我再送給老師……這些天我說“謝謝”都快把嘴皮給說破了。有時我會產生一種錯覺——她才是正班長,而我不過是副手。然而,唯一讓我看不慣的是,她總是瞧不起馬順、小可那些所謂的“問題少年”兼我最要好的玩伴。這一點她和班主任很像。

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多活動,兩個星期後,學校又要舉行“校園文化藝術節”。唉,最近我總是感覺頭疼得曆害。“節”,真是好笑,大概隻有校長才會這麼想——沒準王悅也會這麼想。

接到通知的那個下午,我在班會上做了五分鍾的發言,說了一大堆“這次活動的意義”之類的廢話(班主任讓說的),結果沒有響應。

雖說暗地不知罵了姓底的多少回,但一到關鍵時候,還得請她出馬。

“我很佩服我們班幹,班上的事從來沒有推卸過(不是沒有,隻是沒辦法),學校舉辦這次藝術節(聲音開始變響)就是要給大家一個表現自己的舞台,啊?怎麼沒人站出來呢?為班級出點力舍不得嗎(開始唾沬橫飛)?我們班同學啊,一個字,太懶惰,太沒有責任心(同學們原諒她,數學老師也不會原諒她的)。我們的班級啊(開始感慨)哪像個初中的班級,大家好像上小學的孩子。那些男生平時不是很神氣嗎?你看你們一個個,馬順還有那個小可,上自習課的樣子……(髒話省略)”——總之,班主任越說臉越紅,我有點擔心她的血液會一下子脹破皮膚,噴湧出來。

結果還是沒人響應。

唉,看來這事兒又得我和王悅去做了。我一直認為那幫哥們兒很鐵,可有事找到他們時一個個都像蒸發了一樣。而王悅,那一板一眼的家夥想不到還能找到三個女生。更想不到的是,王悅的媽媽居然是高中的藝術老師,並且王悅說服了她找人幫我們。

不久,我們班的節目舞劇,《羅密歐與朱莉葉》出爐了。也真夠瘋狂的,居然讓幾個初一的學生演劇,還是愛情戲。我自然是要扮演那個英雄了——隻有我一個男生嘛,舞劇是王悅她媽排的。朱莉葉也就順理成章地由王悅演了。“可這絕對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我總是這樣對那些愛管閑事的人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說是這麼說,可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演舞劇,心裏難免還是有點小得意的(和王悅一點關係也沒有,盡管男生們總是這麼議論)。

那個周末,我沒能去“五裏鋪”。一是馬順沒有約我,二是要和那些女生排練舞劇。

教我們舞劇的是一個高中生。王悅說她是考藝術係的,學習自然不是很緊張,便來幫幫我們。大概藝術係的都是美女吧——黑而細的眉,閃爍如水晶般的眼球,以及纖細高挑的身材,全身透露出一股令人肅然的氣質。她讓我們叫她“小梁”。

“故事發生在中世紀的歐洲……故事發生在中世紀的歐洲……就是這個樣子。”我們聽得一個勁兒地點頭。

那天僅僅是聽故事,僅僅。之後回家。突然有一種無緣無故的失落。那種感覺輕飄飄的,像秋天焚燒秸稈時漫天的濃煙,充斥雙眼,讓人禁不住要落淚——可又實在找不到落淚的理由,僅僅有三兩滴清液順著臉頰緩緩往下翻滾。書上說,當一個人莫名其妙地落淚時,十有八九是由於寂寞。大概吧,在別的男生眼中我一定很快樂,整天和那些女生混在一起,打成一片,我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到我身後那些已經、正在、或者將要指向我的食指和一大堆流言蜚語。我都知道,可我又不願回頭,甚至不敢回頭,因為我不願看到,害怕看到那些人是馬順、孫小滿,或是其他我最要好的朋友。此時,我原先的那些“小得意”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隻剩下路旁挺立著的一根又一根電線杆。一根又一根通向遠方,看不到盡頭,不為什麼,那些電線杆原本就立在那裏。一如我的眼淚,我的寂寞;一如手中這五六張台詞,今天必須把它背掉,既然你答應了,既然你是班長,盡管你有一萬個不願意,盡管你有一萬個盡管。

回到家,吃完晚飯,天已經很黑了。我倒在床上,一會兒就入夢了。我什麼都沒想,隻是恣意地合上眼簾。因為事情太多太紛繁,人的氣力也有限,有時放自已一馬是多麼明智而又重要啊。

第二天上課時有些心不在焉,看到前排的人離開才發覺已經放學了。於是我緩緩地把書一本一本、整整齊齊地放進書包。往常每到這個時候,馬順總會屁顛屁顛地走來,然後把胳膊架在我左臂上,一起離開。而今天,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早已空空如也。我拉上拉鏈,把書包從堂板裏抽出,然後重重地砸在了課桌上。空氣一陣猛然地震動,之後,教室裏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安靜,可以清楚地聽到清而薄的陽光落在地上砸碎的聲音,塵土緩緩沉降時心髒壓抑著緩緩跳動的聲音,以及血液在血管裏越流越慢近乎停止的聲音。一股氣深深地吸入鼻孔,之後緩緩地流出。

我背上書包準備離開,校園裏便響起了那首歌——“藍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靜靜的湖水……”舒緩的曲調,寧靜裏透露出一絲憂傷。每天放學後,學校裏便會響起這首曲子,並且順便提醒你一些快要遺忘的事兒——音樂課上,馬順搞怪的話;英語課上,班主任發火時唾沬橫飛的樣子……不禁想起苗同利的一首小詩,題目是《三月,一出口就化了》:

三月,積雪

化掉最後一行腳印

羊群把一條小路引進樹林

路,站起來是羊群

走著是羊群

三月,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