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開始了北京大學曆史上的一個轉折。蔡元培對北京大學進行的全麵改革,使學校發生了重大變化。1917年底,北京大學文科教授吳梅製作了一首北京大學校歌,歌詞是:
“景山門啟旃帷,成鈞又新,弦誦一堂,春破朝昏,雞鳴風雨相親。數分科有東西秘文,論同堂盡南北儒珍。珍重讀書身,莫白了青青雙鬢,男兒自有真,誰不是良時豪俊,待培養出文章氣節少年人。”
這首校歌雖然還透出很濃重的舊式經院氣味,但基本反映了這一時期北京大學的麵貌。
2.就任北京大學校長
1916年6月袁世凱死後,黎元洪繼任總統。正在法國的蔡元培以欣喜的心情,獲悉國內政局的重大變動。8月間,他寫了《對送舊迎新二圖之感想》一篇短文,從民主主義的立場出發,深入地揭露了袁世凱專製政體的社會根源。他寫道:“袁氏之罪惡,非特個人之罪惡也,彼實代表吾國三種之舊社會:曰官僚,曰學究,曰方士。畏強抑弱,假公濟私,口蜜腹劍,窮奢極欲,所以表官僚之黑暗也;天壇祀帝,小學讀經,複冕旒之飾,行拜跪之儀,所以表學究之頑舊也;武廟宣誓,教院祈禱,相士貢諛,神方治疾,所以表方士之迂怪也。”蔡元培在政治上早已同袁世凱徹底決裂,但他並不把袁世凱的專製、複辟看作個人的行動,而是透過現象看到民國建立之後封建複辟勢力得以存在的社會原因;基於這個認識,他並不陶醉於因袁世凱垮台這一現實造成的共和勝利的幻景,而是發出“今袁世凱去矣,而此三社會之流毒,果隨之以俱去乎?”的疑問,表示了對國內政治的憂慮。這說明蔡元培的認識是比較深刻、清醒的,也可以看出不久他回國後在北京大學施展抱負的政治思想基礎。
袁世凱死後,蔡元培同其他因反袁流亡海外的革命黨人一樣,準備回國服務。北京國會裏的一批浙江籍議員,曾打電報請他回國擔任浙江省長,但他一如既往,無意於高位厚祿,婉言回絕了。這時,北京大學校長胡仁源已提出辭職,北京政府教育總長和次長已由範源濂、袁希濤分別擔任。範、袁曾與蔡元培在民元教育部共過事,深知蔡之為人,於是,經浙籍議員陳黻宸和北京大學教授馬敘倫的推薦,並取得時任總統的黎元洪同意,範源濂即提名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1916年9月1日,蔡元培在法國收到了範源濂的促歸任職電。原電文是:
蔡鶴卿先生鑒:國事漸平,教育宜急。現以首都最高學府,尤賴大賢主宰,師表群倫。海內人士,鹹深景仰。用特專電敦請我公擔任北京大學校長一席,務祈鑒允,早日歸國,以慰瞻望。啟行在即,先祈電告。範源濂宥。
蔡元培接電報後即決定返回,並遠道專程往訪李石曾,約其同到北京大學,“以整理故都之學府,引為吾人共同之責任”,同時還約吳稚暉亦同去。10月2日,他同吳玉章一道自馬賽啟程回國,11月8日抵上海,先後在上海、紹興等地小住。
如前所述,民國建立後,北京大學曾進行過一些初步的民主主義的改革,但由於官僚積習很深,改革極不徹底,校政還相當腐敗。不少人以上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對研究學問沒有興趣,讀書就是為了混資曆謀取官位。他們對專任的教員不歡迎,甚至教學認真的反遭反對;而由政府官吏兼任教員的,雖時時請假,年年發舊講義,他們卻十分歡迎,以為有此師生關係,可作自己將來仕途的靠山。教員中也有不少是不學無術的。課堂講授是敷衍塞責,“把第一次的講義,照樣印出來,按期分散給學生,在講台上讀一遍”。由於學生有這種“做官發財思想,故畢業預科者,多入法科,入文科者甚少,入理科者尤少,蓋以法科為幹祿之終南捷徑也”,造成了學科發展上輕文理的極不正常現象。因此,學校裏缺少學術研究的空氣,封建複古主義的陳腐思想泛濫。
對當時北京大學腐敗的校風,時為北京大學學生的顧頡剛曾有過形象的描述,他說:那時“學校像個衙門,沒有多少學術氣氛。有的教師不學無術,一心隻想當官;有的教師本身就是北洋政府的官僚,學問不大,架子卻不小;有的教師死守本分,不允許有新思想;當然也有好的,……但不多見。學生們則多是官僚和大地主子弟。有的學生一年要花五千銀元;當然,這樣的豪富子弟數量不多,大約不過兩三人。至於一年花千把銀元的人就多了,少說也有好幾十。像我這樣一年從家裏隻能拿二三百銀元來上學的,就是窮學生了,在學校裏沒有地位。一些有錢的學生,帶聽差、打麻將、吃花酒、捧名角,對讀書毫無興趣。那時的北大有一種壞現象:一些有錢的教師和學生,吃過晚飯後就坐洋車奔‘八大胡同’(和平門外韓家潭一帶)。所以妓院中稱‘兩院一堂’是最好的主顧(‘兩院’指參議院、眾議院,‘一堂’指京師大學堂)。這種壞現象是從清末保留下來的。那時在學生中還流行一種壞風氣,就是‘結十兄弟’。何謂‘結十兄弟’?就是十個氣味相投的學生結拜作兄弟,畢業後大家鑽營作官,誰的官大,其他九人就到他手下當科長、當秘書,撈個一官半職,‘有福同享’。這個官如果是向軍閥或大官僚花錢買來的,那麼鑽營費由十人分攤。這樣的學校哪能出人才?隻能培養出一批貪官汙吏!蔡元培先生來長校之前,北大搞得烏煙瘴氣,哪裏象個什麼‘最高學府’?”由此可見,北大當時受到社會非議並非偶然。
所以,蔡元培到上海後,曾有不少友人勸他莫進北大這個是非之地,弄得不好反壞了自己的名聲。對於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一事,在當時革命黨人中也有不同意見,如汪精衛、吳稚暉、馬君武等都曾持反對態度;蔡元培還曾邀汪、吳來北大相助,也被拒絕了。後來他在《我在北京大學的經曆》一文中回憶說:“民國五年冬,我在法國,接教育部電,促回國,任北大校長。我回來,初到上海,友人中勸不必就職的頗多,說北大太腐敗,進去了,若不能整頓,反於自己的聲名有礙。這當然是出於愛我的意思。但也有少數的說,既然知道它腐敗,更應進去整頓,就是失敗,也算盡了心。這也是愛人以德的說法。”
這裏,應該特別提到孫中山對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的支持,以及他對北京大學寄予的厚望。孫中山很重視開辟北方地區的革命工作,對蔡元培也十分了解和信任。他認為,像蔡元培這樣的老同誌,應當到那官僚氣氛籠罩下的北京去主持高等教育,這樣有利於向北方傳播革命思想,所以竭力主張蔡元培往就此職。孫中山對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的支持,對於蔡元培力排眾議、最後接受任命有重大影響。蔡元培在北大任職期間,與孫中山之間曾就當時國事問題有過書信往返。1918年初,蔡元培曾為國史編纂處編修國史問題征求孫中山意見。孫中山也熱情作複。孫中山對蔡元培在北大的工作是了解和滿意的。據有人回憶,1924年國民黨一大時,由孫中山提名蔡元培為候補中央監察委員,當時會場中有兩種不同的議論,一是批評蔡元培在北京政府勢力下出任北大校長,有依附軍閥之嫌,一是批評蔡元培放縱學生,仇孝非孔。有的代表還當場提出詢問。孫中山當即表示這是誤會,他說:“我知道他最清楚,故我有此處置。”他還說蔡元培在北方的任務很重大,因為北方政治環境的關係,所以隻提議他為候補監委,以使他不致因地位過於顯著而不便工作。孫中山希望蔡元培從歐洲回國後(按蔡元培於1923年離開北大到歐洲考察),仍能到北京去工作。後來的事實證明,孫中山對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的支持,確是一種遠見卓識。
在一些友人的讚助下,蔡元培也認為做大學校長不是做官;而且認為既然知道北大腐敗,更應進去整頓,就是失敗,也算盡了心。他在當時曾說:“覺北京大學雖聲名狼藉,然改良之策,亦未嚐不可一試,故允為擔任。”後來還用“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句話,表示當時的決心。當然,蔡元培同意出任北大校長,也有他的教育救國思想的因素,如同他自己所說的:“吾人苟切實從教育著手,未嚐不可使吾國轉危為安。而在國外所經營之教育,又似不及在國內之切實。弟之所以遲遲不進京,欲不任大學校長,而卒於任之者,亦以此。昔普魯士受拿破侖蹂躪時,大學教授菲希脫為數次愛國主義之演說,改良大學教育,卒有以救普之亡,而德意誌統一之盛業(普之勝法,群歸功於小學教員;然所以有此等小學教員者,高等教育之力也),亦發端於此。”可見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是同他的愛國宏願,為共和培養“完全之人格”的人才相聯係的。他在這裏所說的從教育著手,“使吾國轉危為安”,既包含對國家富強的殷切期望,也指對已瀕臨絕境的民主共和事業的挽救,為此而啟迪民智、培育人才,確仍不失為一救國之途,也是民主革命事業的一個重要方麵。於是,他抱定了整頓和改革北大的宗旨和決心,知難而進,毅然於12月22日北上就任北大校長的職務。
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正式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開始到校執行校長職務。
蔡元培的道德文章,為學界景仰,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深獲師生擁護,輿論界也寄予厚望。上海《中華新報》報道蔡元培抵京消息時稱:在“大風雪中,來此學界泰鬥,如晦霧之時,忽睹一顆明星也”。天津《大公報》於1926年12月28日發表《為大學校前途祝》的時評,稱“蔡君留法有年,學貫中西,今既得膺斯職,定能為教育界放一異彩,不禁拭目俟之”。翌日,上海《時報》也發表《歡迎蔡元培》的時評文章,稱:“政府昨已正式任命蔡元培氏為國立大學校長矣,此誠教育前途之一線曙光。夫國立大學,所以綰全國文明之樞紐,樹全國學風之模範,其關係至巨。今蔡氏秉績學之奇姿,以剛毅之精神出而任此,我知其必大有造福於教育界者也。”
蔡元培是一位具有革新精神、又有民主作風的人,他的到來,給暮氣很深的北大帶來了新的氣息。他到校的那一天,校役們也排隊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表示歡迎,他即脫下禮帽,規規矩矩地向他們鞠躬還禮。北大校長當時是所謂由大總統任命的簡任官,過去是從不理睬校役的;蔡元培的這個舉動使列隊歡迎他的師生和校役們感到驚訝和新鮮。此後,他每天出入校門,校警向他行禮,他都脫帽鞠躬。蔡元培和學生之間的關係也十分密切、融洽。從前學生有事和校長接洽,須寫呈文,校長批示後,張貼在告示牌上。蔡元培厭惡這種衙門作風,他到校後立即出布告:“此後學生對校長應用公函,不得再用呈文。”學生對學校有改進建議時,他就把提案送登校刊,擇其可行者付諸實行。他和學生之間還常有文字交往,研討學術,為學生的著述和發行的刊物題簽寫序。一位學生為其祖母八十大壽請他題字,他也欣然命筆,寫了“美意延年”四個大字。
蔡元培是當時國內學術界的領袖人物。他在清末就已有《哲學要領》、《中國倫理學史》、《倫理學原理》等譯著刊行於世。他的學問和道德修養,為學術界所推重,也深受青年知識分子的景仰。他在就任北京大學校長的演說中,講述了“抱定宗旨”、“砥礪德行”和“敬愛師友”三項要求;闡明大學的性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他指出:“大學生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他特別強調大學生要有正大的宗旨,“宗旨既定,自趨正軌。諸君肄業於此,或三年,或四年,時間不為不多,苟能愛惜分陰,孜孜求學,則其造詣,容有底止。若徒誌在做官發財,宗旨既乖,趨向自異。平時則放蕩冶遊,考試則熟讀講義,不問學問之有無,維爭分數之多寡;試驗既終,書籍束之高閣,毫不過問,敷衍三四年,潦草塞責,文憑到手,即可借此活動於社會,豈非與求學初衷大相背馳乎?”所以他把“抱定宗旨,為求學而來”放在首要的位置。正是在這種宗旨下,他開始對學校的管理體製、科係設置、課程建設、教師隊伍以及學生課外活動等方麵,進行了全麵改革。
蔡元培出任校長的這一年,北京大學進行了一次紀念校慶二十周年的活動。由於北大是誕生於外侮日深、民族危機達到極點的清朝末年,它的成長幾經波折,幾度停辦,因此校慶紀念日,是采取糅合京師大學堂成立的1898年和1902年複校的12月17日而定的。據記載,這是北京大學曆史上第一次校慶紀念。蔡元培曾在這次校慶紀念會上發表演說,介紹了德國大學的情形,提出:“本校二十年之曆史,僅及柏林大學五分之一,來比錫大學二十五分之一,苟能急起直追,何嚐不可與為平行之發展。”他惋惜當時國家百事停滯不進,未能有此好現象,但又說:“本校當二十年前創設時,僅有仕學、師範兩館,專為應用起見。其後屢屢改革,始有八科之製,即經學、政法、文學、格致、醫科、農科、工科、商科是也。民國元年,始並經科於文科,與德國新大學不設神學科相類。本年改組,又於文、理兩科特別注意,亦與德國大學哲學科相類。所望內容以漸充實,能與彼國之柏林大學相頡頏耳。”對北大的進步寄予了厚望。
二十周年校慶時,製作了一首紀念歌,歌詞是:
域樸樂英材,試語同儕:追想遜清時創立此堂齋,景山麗日開,舊家主第門桯改,春明起講台,春風盡異材。
滄海動風雷,弦誦無妨礙。到如今費多少,桃李栽培;喜此時幸遇先生蔡。從頭細揣算,匆匆歲月,已是廿年來。
“喜此時幸遇先生蔡”,反映了師生對蔡元培的歡迎和希望。北大確是從此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二、革新目標:使大學成為研究高深學問的機關
1.對大學的定位
1925年4月,蔡元培根據在北大工作期間的經驗,專門論述了中國現代大學觀念及教育趨向,他寫道:
北大的進步盡管緩慢,但是從晚清至今,這種進步已經是不可逆轉的了。這些窮年累月才完成的早期改革,同大學教育的目的與觀念有極大的關係。大學教育的目的與觀念是明確的,就是要使索然寡味的學習趣味化,激起人們的求知欲望。我們決不把北大僅僅看成是這樣一個場所——對學生進行有效的訓練,訓練他們日後成為工作稱職的人。無疑,北大每年是有不少畢業生要從事各項工作的,但是,也還有一些研究生在極其認真地從事高深的研究工作,而且,他們的研究總是及時地受到前輩的鼓舞和認可。
在這裏,蔡元培強調求學是為了求知,因而,使大學成為研究高深學問的機關是他大學教育的目的和觀念。應當說,這是蔡元培革新北京大學的重要指導思想,也是革新北京大學的目標和追求。“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這是蔡元培對大學、也是對北大的定位。這是他在北大主持工作期間始終強調的一個主題。
1917年1月9日,蔡元培在《就任北京大學校長之演說》中,開宗明義向學生提出的要求就是要“抱定宗旨”,他說:“諸君來此求學,必有一定宗旨,欲求宗旨之正大與否,必先知大學之性質。今人肄業專門學校,學成任事,此固勢所必然。而在大學則不然,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他要求學生拋棄誌在做官發財的思想觀念,徹底改變放蕩冶遊、不問學問的舊習,專心向學。隨後,他在致友人的信中又專門提出,擬“延聘純粹之學問家,一麵教授,一麵與學生共同研究,以改造大學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此後,蔡元培在北大主持工作五年多的時間裏,在每學年的開學典禮和其他向學生作的重要講演中,他都要反複強調這個大學的性質和革新的主題。
1918年9月20日,蔡元培在這一年開學式演說詞中指出:“大學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不可視為養成資格之所,亦不可視為販賣知識之所。學者當有研究學問之興趣,尤當養成學問家之人格。”他列舉一年來為此而采取的各項革新措施後,特別叮囑:“望諸生亦必知其意,毋涉專己守殘之舊習也。”
經曆了五四運動的洗禮,蔡元培於1919年9月20日返校複職,在全體學生歡迎會的演說詞中,讚揚了學生在運動中表現出來的自治能力和自動精神,他由此表示:“深信大學組織,日臻穩固,不但一年換一個校長,就是一年換幾個校長,對於諸君研究學問的目的,是決無妨礙的。”仍然勉勵學生牢記求學宗旨。同日,他在《北京大學第二十二年開學式演說詞》中又一次指出:“諸君須知,大學並不是販賣畢業證書的機關,也不是灌輸固定知識的機關,而是研究學理的機關。所以,大學的學生並不是熬資格,也不是硬記教員的講義,是在教員指導之下自動的研究學問的。”
1920年9月16日,蔡元培在《北京大學第二十三年開學日演說詞》中,以欣喜的心情肯定了學生在這方麵的進步,他說:“一年以來,覺得學生方麵近來很有覺悟。把從前硬記講義、騙文憑的陋見漸漸兒打破了,知道鑽研學術是學生的天職。”他還說:“學生一年以來,不但有研究學術的興趣,兼且有服務社會的熱誠,這也是可喜的事。須知服務社會的能力,仍是以學問作基礎,仍不能不歸宿於切實用功。”
1921年9月23日,蔡元培考察歐美教育返校,在北大學生歡迎大會上發表演說,介紹英美國家學生和教員共同研究的情景,他特別指出:“要自動研究學問,才能夠發達個性,個性發達,才有創造的能力,中國學生個性發達的很少,因此對社會多是盲從,這都是平時死守講義,不能自動的研究所養成的習慣而來。”他不無擔憂地說:“以中國學生的能力,要是在西洋極其複雜的社會裏麵,決不能夠生存。”這不但說明學生不僅要以研究學問為天職,而且要有自動的創造的精神。10月11日,他在《北京大學1921年開學式演講詞》中又指出:“至於大學學生,本為研究學問而來,不要誤認這學問機關,為職業教育機關,但能圖得生活上便利,即為已足。”勉勵學生要養成既有活潑進取的精神,又有堅實耐煩的精神,“有第一種精神,所以有發明、有創造。有第二種精神,利害不為動,牽製有不受,專心一誌,為發明創造的準備。”
1922年10月2日,蔡元培在《北京大學1922年開學日演說詞》中,又一次明確而簡要地指出:“本校的宗旨,每年開學時候總說一遍,就是‘為學問而求學問’。”
蔡元培實際主持北大校務五年半,對他認定的大學的性質、學生的宗旨和革新的目標,也講了五年半,可見他對這個問題極端重視。當然,他所說的使大學成為“研究高深學問的機關”,並不是超政治、脫離現實的,而是同他“養成健全的人格,發展共和精神”的主張相聯係的,是摒棄封建性的教育宗旨,為共和政治培育人才。在舊教育思想中,“學而優則仕”,讀書是為了成為“人上人”,是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而蔡元培把大學定位為“研究高深學問的機關”,破除了延續兩千多年的傳統觀念,使那種“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的觀念轉變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以大學為“灌輸固定知識的機關”轉變為“共同研究學問”。這個轉變,對大學的性質來說,是一個根本性的轉變;對學生來說,就是蔡元培所希望的,要有新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求學的宗旨,實際上是一個人生目的的問題,這是人生觀的核心問題。所以,蔡元培對大學的定位具有進步性和時代性,對於奠定近代意義上的大學是一個重要的指導思想。
蔡元培對大學性質的定位,也成為他革新北京大學的重要指導思想。從管理體製到學科改革,從辦學方針到課程建設,從注重學理到營造校園文化學術環境,都是圍繞大學為“研究高深學問的機關”這個宗旨和目的展開的。
2.建立教授治校的管理體製
蔡元培首先按照教授治校和歐美各國資產階級民主製的原則,對學校的管理體製進行了改革。
蔡元培是近代中國學習西方教育的資產階級先進代表。他曾多次到歐美各國留學、考察,著重考察和研究西方資產階級國家的政治製度和文化教育製度。他接受西方資產階級的哲學思想影響,在政治製度上,他讚成議會製和內閣製,反對專製獨裁;在學校體製上,他反對校長權力的過分集中,主張民主辦學,成為國內提倡教授治校最早的一個人。1912年在由蔡元培主持起草頒行的《大學令》中,就規定了大學要建立評議會、教授會的組織,並對它的權限作了相應的規定。
作為北京大學前身的京師大學堂,實行的是與封建文化專製相適應的學監製,學校設有總監督,各科有監督,他們多是封建官僚。一切校務均秉承總監督辦理,使學校如同衙門。這種專製流毒影響很深。1915年11月,北京大學曾根據《大學令》建立了評議會,處理學校行政事宜;但評議會原定的權限沒有得到很好實施,學校權力仍然集中在少數幾個人手裏,許多重大校務的進行,都隻由校長、學監主任和庶務主任幾個人辦理,甚至連各科學長也未能參與,形成了校長等少數人大權獨攬的局麵。所以蔡元培說:“我初到北京大學,就知道以前的辦法是,一切校務都由校長與學監主任、庶務主任少數人總理,並學長也沒有與聞的。我以為不妥,所以第一步組織評議會,給多數教授的代表議決立法方麵的事;恢複學長權限,給他們分任行政方麵的事。但校長與學長仍是少數,所以第二步組織各門教授會,由各教授與所公舉的教授會主任分任教務。將來更要組織行政會議,把教務以外的事務,均取會議製。並要按事務性質,組織各種委員會來研討各種事務。”這是他改革管理體製的出發點和設想,並逐步在北京大學得到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