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比法提瑪還要漂亮,更別說傻丫頭了。要是眼下有人問俺:你是要法提瑪呢,還是要傻丫頭呢,還是要那個穿紅衣服的呢?俺肯定會說要穿紅衣服的。你呢?”
“俺要那個穿綠衣服的!”
“要是老天開眼,等到發工錢的日子,俺要買一個上好的發卡,還有一包點心,讓她好好吃點兒。她讓俺常去呢。你瞧見送出門的時候她在俺身後那眼神了吧?”
“那眼神沒的說!”
“你就直說了嘛,她被俺迷住了。”
“俺?”
“你也把她迷住了?”
“其實還是俺把她迷住了。俺迷人的本事可沒的說。”
“啥意思?”
“隻要俺看上一眼,翹一下小胡子,隨便哪個女人都經不住的!”
這話讓阿裏聽著不樂意了,不過沒打算跟他計較:
“俺迷住了她,你也迷住了她。你說,發工錢的那天她們會在門口迎咱嗎?”
“她們當然會在門口迎的。”
“要換了尤素福,就不行了吧。”
“他不行。”
“咱呢?”
“誰能比得上咱呀。”
阿裏歎著氣說:
“不過說真的,穆斯特克,那女人真的沒得說。她把衣服這麼一脫,渾身上下都露了出來,那叫個白呀!你那個咋樣?”
“俺那個嘛。”希達耶提的兒子貪婪地說,“俺用手把她這麼一脫……”
阿裏吃了一驚:
“你給她脫的衣服?”
“就是俺給她脫的!”
“咋脫的?”
“俺先把她的綠連衣裙脫了,再脫了她的絲短褲……”
“連她的絲短褲也是你脫的?”
“這才是本事嘛。咱小夥子就得親手把女人的絲短褲脫了。那樣女人才會渾身發燙嘛!”
“俺沒脫,可她一樣渾身發燙了呀!”
“不一樣的。”
“後來呢,穆斯特克?”
“後來嘛,當然是嘿咻嘿咻啦,你知道的。”
阿裏,連同他健壯的身體和淌著汗、漲得通紅的圓臉,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夜晚。他仿佛又聽見床在他們身子底下嘰嘎作響!
“你的床嘰嘰嘎嘎地響了嗎?”
“那還用問嗎?”
“後來呢?”
希達耶提的兒子正要回答這個“後來”,可突然感到從背上傳來的一陣奇癢。“摔跤手”阿裏也不比他好到哪裏。於是,兩人脫掉了上衣,相互替對方把背和胸脯撓了半天。
接著,工頭的哨音響了。繁重的工作重新開始:讓人氣喘籲籲、汗流浹背、頭暈目眩的炎熱已經籠罩四周。
日子一天天過去。
之後的某一天,師傅助手對師傅的謾罵再也無法忍受,甩手扔掉了自己正拿著給機器加油的油壺:
“這算啥呀?每天20個鍾頭拎著個油壺,累死了也白搭。你憑啥把別人的臉麵踩在腳底下呀?”
說完,助手便朝城裏走去。師傅從地上撿起油壺罵了句:“滾吧,你這個狗崽子!”便自己給機器加起油來。
工頭看見這架勢,便過來問,沒想到被師傅嗆了一句:“關你屁事!該幹嗎幹嗎去!”
工頭怒氣衝衝地離開了,心裏想:下禮拜再跟你算賬!俺倒要看看,到時候你還能不能在這裏混口飯吃!
而師傅,一邊提著油壺給機器上著油,一邊漲得滿臉通紅。他對這個工作已經煩透了。在幹橋,或是出租車站前用皮卡車改成的烤肉點裏和朋友們喝酒的時候,他經常會憂傷,咒罵這個世道和主宰這個世界的人。他把自己看成是為了孩子和家不停勞作的一匹老馬。要不是拖家帶口,或者是能多賺點錢,他啥不會想啊!他首先希望能有一架鋼琴。他覺得,要是有了架鋼琴,就能夠擺脫多年來縈繞在他心裏的那個心病。他崇拜貝多芬。更準確地說,是崇拜貝多芬的那種高傲。他買了,並且一字不拉地讀完了土耳其出版的所有有關貝多芬的書和文章。在因為一連幾個星期沒有停歇的雨而停工的冬日裏,他會抓緊一切時間躲在自家土坯房某個光線比較好的角落裏貪婪地閱讀。但他讀得最多的,還是關於貝多芬的文章。在那樣的時刻,他覺得自己成了貝多芬。幹活兒的時候不住地謾罵的這個粗野之人,曾經為了貝多芬的失聰而失聲痛哭。
他朝路上看去,發現小東家的汽車正帶著滾滾的塵土駛來,便重新埋頭工作起來。
汽車在離脫粒機20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小東家從駕駛座上跳下。他穿著一件袖管漿洗得筆挺、隨風飄蕩的白色綢襯衫,一條淡黃色的綢布褲,頭上戴著一頂寬沿的白草帽……
小東家兩手握拳撐在腰上,在離脫粒機不遠處停住了腳步,皺著眉頭注視著打穀場上的工作。烈日下,扛工們已經大汗淋漓。炎熱、汗水和瘙癢遠遠超出了人的忍耐力。尤其是從眉毛淌下來的鹹鹹的汗水燒灼著扛工們的眼睛,然後如同血一般掉落在火熱的土地上。
小東家轉身對著身邊俯首站著的工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