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有啊?俺也在?”
“你也在。”
“那時候俺又不是法提瑪。”
“那你是誰?”
“那時候俺是傻丫頭。”
就在這時,他突然醒了。可是,這個夢裏肯定有名堂。那丫頭在夢裏說自己那時候不是法提瑪。她是不是法提瑪,他還不知道嗎?他跑去找她的時候,她還對自己瞪眼睛了呢。他讓她跟著走,她不肯。他知道,那是法提瑪。可不管咋樣,這個夢裏肯定有名堂。
這時,阿裏突然發現希達耶提的兒子正在自己的身邊,便說道:
“聽俺說。”
希達耶提的兒子已經又扛起了一捆麥子,聽見阿裏跟自己說話,便冷冷地看著他。他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跟著個狗娘養的說話。他媽的,連5塊錢都不肯借!
“你猜俺在夢裏看見誰了?”
“你?”
“對。”
“你夢見誰了?”
“俺在夢裏看見法提瑪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知道阿裏幾乎每天夜裏都會夢見法提瑪。
“那你還不好好騎騎她?”
阿裏沒聽懂。
“她在夢裏對俺說:俺那時候不是法提瑪,是傻丫頭。你聽見了嗎?她說自己是傻丫頭!”
這時,工頭那響亮的哨音響了起來,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咒罵:
“你們這兩個狗東西!給俺等著!”
希達耶提的兒子拔腿就跑,來到工頭身邊:
“頭兒,這可不是俺的錯啊。是那個狗娘養的阿裏非纏著俺的。”
“俺早晚得把你們的下巴給打掉!”
“他說在夢裏看見了他扔在農莊裏的女人。”
“誰?你是說他?”
“是他,頭兒。他天天晚上都夢見,還從來不淨身。你得跟他說說,要麼就別夢見,夢見的話就淨淨身。這麼髒兮兮的,咋能出工呢?”
工頭說:“還做夢哪。讓他別做。這裏哪兒來淨身的水啊?”
當阿裏經過的時候,工頭嚷嚷道:“他媽的,你這隻熊!”
“頭兒,有啥吩咐?”
“你小心俺揍你!你這個狗東西,做啥個夢啊?就你,也配做夢?隻有那些家裏有澡堂,有水,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的人才配做夢。你這條餓狗,還做夢?真是吃飽了撐的!”
阿裏扛著麥捆說:“謝了!”
23
原本應該一周幹完的活五天半就完成了。在被稱作“分紅日”的周三,民工們從下午2點開始便陸陸續續朝城裏湧去,去領他們辛辛苦苦掙來的工錢。
工頭也在離收工還有一刻鍾的時候,乘著小東家那輛鋥亮的汽車進城了。打穀場和城裏之間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民工們進城全靠兩條腿。土路在被五天半的勞作折磨得不成人樣的民工們的布鞋或者是赤裸的腳下塵土飛揚。從其他打穀場和棉田出來進城領錢的民工隊伍的不斷湧入,讓土路變得越來越擁擠。他們的頭頂上是晃眼的烈日,腳下是如同烤爐裏的灰燼般灼熱的土路……人們的歎息聲此起彼伏,中間不斷地夾雜著一兩句怒氣衝衝的咒罵,還會出人意料地傳來幾句蹩腳的歌聲。
這些嘴唇幹裂、吐著白沫、疲憊不堪的人們,為了領取一個星期所付出的勞動的回報而走著。他們兩眼凹陷,麵如土色。時常會有一個因為得了瘧疾而渾身發抖的民工離開人群,癱倒在水溝邊,或是樹蔭下。沒有任何人有能力幫助別人。留下的就留下了,死了的就死了,而能夠走的則繼續走著!
在屈庫魯瓦肥沃的土地上,這些如螞蟻般向城裏彙聚著的民工們,為了能夠走到那裏,走到石橋那邊他們可以領到工錢的民工市場而拚命地咬牙堅持著。
他們走著,別無選擇。他們將在那裏領到一周的工錢,然後如果能為下一個星期找到工作,便會擠在笨重的卡車裏重新回到農莊,開始另一個五天半的工作。
“摔跤手”阿裏和希達耶提的兒子並肩走著。希達耶提的兒子吊在阿裏的臂膀上。走了一會兒,希達耶提的兒子說:“俺眼睛發黑了。”
阿裏的情況跟他沒有兩樣。
“哎呀,兄弟啊,俺也是呢……”
“俺快走不動了。肚子也咕咕叫呢。”
“為啥咕咕叫?”
“還不是餓的嘛。你身邊沒有麵包嗎?”
“俺身邊哪兒來的麵包呀?”
“他們那兒沒有嗎?”
“這俺就不知道了。”
“要有一塊麵包就好了,救個急。咱問問人家?”
“問誰?”
“隨便問誰。”
“那你還等啥?還不快去試試?俺也餓得眼睛發黑了。要是能要來,俺也吃兩口。”
他們放慢了腳步。
“摔跤手”阿裏突然發現了“光頭”夏穆丁。
“來得正好。”阿裏說,“那家夥問俺借過火柴。”
說著,阿裏湊到了夏穆丁跟前:
“俺說兄弟,你帶麵包了嗎?”
夏穆丁還處於抽了一路的大麻煙的作用之下,詫異地看了看阿裏,並沒有完全理解阿裏說的話,隻是說了句:“去,去。”
阿裏不高興了:
“俺還借過火柴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