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成,兄弟。你別亂來啊。”

“俺是說真的呢,澤伊奈爾。”

“不成,不成。等俺想好了,再讓你幫著幹。俺得把這事辦得神不知鬼不覺。”

“那好吧。”夏穆丁說,“要是有啥事要俺做的,盡管吩咐!”

“謝了。其實,俺該教訓的是那個婊子養的工頭。你知道俺想啥嗎?俺真想給他腰裏插上兩刀,然後把他推進麥倉,再點上一把火,讓那個王八蛋跟麥倉一起燒掉。”

“那以後呢?”

“以後就好說了。這個國家裏少了個王八蛋。實在不行,俺就跑到加烏爾山,從那裏再跑到敘利亞去。俺家裏又沒人了,到哪兒不都一樣嘛。不過,這師傅真有種,是個爺們!他告訴俺,工頭跟他說了,俺以前放火燒過麥倉。一點兒都沒錯,俺是燒過。要是把俺惹急了,俺照樣還燒!俺對師傅說,俺是個重情誼的人,為了朋友,俺可以兩肋插刀。俺是放火燒過麥倉。那是因為他們扣了俺們的工錢,還搬出一大堆理由,讓俺們沒法活了,俺就隻能讓他們沒法活!”

大麻卷的煙在田裏的一塊泥塊上冷卻著。

夏穆丁點了點頭說:

“沒錯。”

“師傅跟俺打聽了工頭的事。”

“你該把他的事一股腦兒都說了。”

“俺說了呀。俺說,在屈庫魯瓦這個地方,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不要臉的混蛋了。”

“他把自己的閨女賣了的事,你也說了嗎?”

“咋能不說啊?”

“說了他大閨女賽爾維被賣到妓院的事了嗎?”

澤伊奈爾吃了一驚:

“你是說賽爾維?”

“是呀。”

“她被賣到妓院了?”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呀。”

“啊喲,你也是的。不光是賽爾維,還有她妹子賽伊讓呢。”

澤伊奈爾的心揪了起來。他和賽爾維之間曾經有過一段故事,可賽伊讓呢?

“唉。”他說,“賽伊讓最多也才十五六歲啊!”

“那又咋樣?”

“她這麼大年紀的娃子妓院也收?”

“你去瞧瞧她們拿著的身份證就知道了。上麵寫的都是二十四五呢。”

澤伊奈爾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

“才過了多久啊?她那時候給她姐送飯,俺還給她零花錢呢。唉,老天爺呀!”

說完,他垂下了雙眼。他想起了托斯巴阿區歪歪斜斜的小巷,如同熊窩一般的土坯房,站在屋門口對著太陽梳著髒兮兮的頭發的姑娘們,當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給自己的孩子洗澡的女人們,還有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們。即便不是賽爾維,賽伊讓也原本應該是他們中的一個,手裏拿著小石塊或者是根繩子,成天在小街裏跳繩或者玩扔石塊的遊戲。她啥時候就長高了,啥時候就淪落到了妓院呢?

他曾經鍾情於賽爾維。他們一起在棉紡廠幹活的那些年裏,幾乎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時候,隻要他給一點暗示,賽爾維就會立刻領會,跟著他一起到德國工廠後麵的溝裏。她是個非常溫順的女孩。他帶她去哪兒,她就會跟著去哪兒。他讓她來,她就會來。讓她走,她就會走。讓她躺下,她就會躺下。讓她站起來,她就會站起來。她長了嘴巴,可沒長舌頭。有一次,他從她的手裏搶走了一個裝著錢的信封,這丫頭一聲都沒吭,隻是低下了頭。

澤伊奈爾歎了口氣:

“唉,賽爾維呀!”

他的睫毛被淚水打濕,在星光下閃閃發著光。

而“光頭”夏穆丁則凝視著遠方。一輪血色的月亮正在升起,月亮紅色的光環已經出現在夜色中黑漆漆的山頭的邊緣。

澤伊奈爾又歎了一口氣。

“可憐的賽爾維啊!”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她在溝裏約會的那個晚上。快要下班的時候,他對她說:“在外頭等俺。”他對她是不是會等,其實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如果她不願意的話,她完全可以不等。可她卻等在那裏了。於是,他牽起她的手,穿過黑漆漆的小巷,把她帶到了德國工廠的背後。那天夜裏,天很涼,還刮著風。周圍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他把那丫頭一把拉過來,瘋狂地摟抱了起來。要換了別的女孩,早就咿裏哇啦地叫起來了,可她沒有。

“可憐的賽爾維啊!”

後來,他倆下到了溝裏。溝裏很潮濕。他的頭上是月亮、星星和涼風,身下是賽爾維滾燙而又帶著孩子氣的胴體。

想到這兒,澤伊奈爾突然罵了一句極其惡毒的髒話。

夏穆丁轉身看著他問:

“你這是罵誰呢?”

“俺罵的是工頭。”澤伊奈爾說,“你當俺罵的是誰?”

夏穆丁並不知道他罵的是誰。可既然澤伊奈爾罵了,那肯定就是有個應該被罵的害人精。如果有必要,他會幫著澤伊奈爾去把那個家夥痛打一頓。

“說呀,你當俺罵的是誰?”

“俺咋會知道,親愛的?”

說著,他重新躺了下去,從泥塊上拿起了大麻卷的煙,用布滿了硬邦邦的老繭的手掌捂著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後用力抿著嘴唇,盡可能不讓煙從嘴裏跑掉。抽完,他把煙又放回到泥塊上。